程氏得了这个消息,十分满意地伸了个懒腰,惬意地靠着软枕道:“到底还是长孙重要,嫁给魏王有什么不好?一跃跻身王妃之列,还享受帝王妃子月例,还能过继个儿子承嗣,怎么算……叫我说,都比嫁给那肖詹事做填房更好!”
上回去劝了严大娘子几句,没想到那小姑子看着不声不响的,竟是个烈性子,直接寻了死,下了她好大一个面子!
的亏那晚她是悄悄去的,严大娘子嘴巴也紧,没有对她婆母和兄长说出半个字来,不然她得背一个天大的锅,逼死姑子,这种罪名怎么能落在她这样的天之骄女的头上?
如今她不用亲自出面,直接抱着源哥儿给婆母下一剂猛药,由婆母出面去劝说,她若是再不嫁,怕是只能送去庵里了。
有个在庵堂里的姑子固然名声难听,但到底是小事,若是严家因此惹了皇上不快,影响源哥的仕途,则更加让她不能接受!
谁也不能叫她的源哥儿的未来收到一丁点儿不好的影响,她没有因严敏淳得诰命,必须叫源哥儿给自己讨个诰命回来!
第二日,严大娘子便跪在了严丞相的面前。
丞相看着自己的嫡孙女,看着她消瘦的肩膀,双目泛红,藏着心头的恻隐道:“好孩子,快起来。有祖父在,当真不必要你为家族牺牲终身。祖父会去同太上皇说,你还小,太上皇也有女儿,定能理解祖父的感受。”
严大娘子抬起头,目光决然地道:“祖父,若是触怒了太上皇,那我严家可如何是好?”
“这不是你一个内宅女子应该担忧的事!祖父可以不做这个官,但你才十九,万万不可就此葬送一生啊!”
严大娘子道:“祖父,孙女愿意!孙女享受严家十几年的供养,如何不能为了咱们这个家出一份力?不管是为了大萧的国运昌盛也好,还是为了我严家日后在圣上面前踏稳脚步也好,若能为家族尽一份绵薄之力,孙女此身并不足惜!祖父想想我父亲,想想源哥儿!他还小,不能就此埋没了一生呀!”
严忠平怎么也没想到,平日里这个并没有得到太多关注的嫡长孙女,心里一时思绪万千:她从小身体不好,一年里倒有大半年在养病,后来自己的大儿子得了病,口吐鲜血死在了这孩子的面前,叫她愈发的病得厉害;后来经无相大师指引,求了寺庙里的一支主柱认作干亲,这些年才渐渐好起来了。
只因她一直生病,世家大族中无不需要健康的嫡女来绵延后嗣,这孩子的婚事便一年一年的耽误下来,到如今还没有着落。
原以为她个怯懦的,没想到她竟一直胸怀整个家族的兴衰,严忠平一时间感动非常,更加确定了不能牺牲她来换去仕途平顺了。
“你糊涂!连崇徽公主都会说‘遣妾一身安社稷,不知何处用将军。’你怎么能明知那个是个什么境地还往里跳?我严家不需要牺牲女子来维护家族仕途,你别再说了,下去歇着吧,此事有祖父!无论你阿娘、祖母如何说,你都不要为此逼迫自己,她们那都是妇人之见!”
严大娘子见事情有变,一时有些愣住了。
她从小多病,阿爹也缠绵病榻多年,死的时候,无人知晓她何时偷偷跑到阿爹的病榻旁,待丫鬟婆子看到阿爹口吐鲜血喷得她一头一脸,自己半声都没叫出来便直挺挺倒在那摊血渍里的时候,一切都晚了。
她看到来自己阿娘如同枯木一般的眼神,看到了阿爹吐出最后一口鲜血后阿娘那副终于解脱的样子,便觉得这世间极其可怕,夫妻之间的情分更加虚无缥缈。
阿娘听说魏王冥婚人选,只知道求菩萨怜惜她不叫她被选上;嫂嫂则是在言语里旁敲侧击,处处暗示她应当回报家族;祖母昨夜更是直接来房里,同她分析利弊,叫她为严家百年大业想一想——只有祖父,只有祖父生怕将她一生幸福葬送了。
她感动得眼含热泪,头一回生出来无限勇气,道:“祖父,孙女并未受人所迫,是孙女自己愿意的!祖父,到八月婷儿就二十了,再嫁只能是去做填房。婷儿不愿做填房,不愿搅和到他人后院中那些莺莺燕燕、长子庶女的乌糟琐事之中。若是到了魏王府,丁口简单,日常琐事只有自己一房罢了,还能受皇家照拂,如此有何不可?求祖父理解孙女的一片赤诚之心!”
端午节三友宴过后,袁家与虞家拟定了良辰吉日,上报了新帝和太上皇之后,袁无错与薛云初的婚事便定在了崇礼二年的六月初五。
瀚冲帝直接给玥嘉郡主赐了享公主仪仗和婚嫁标准,但是在薛云初的坚持下,到底还是没能给她加封公主称号,只得按下容后在说。
袁无错叹息道:“若不是九妹妹今年十月出嫁,一家又不能同一年边嫁边娶,我还用等到明年?真是生生给我拖到二十二三才成亲,天道不公,天道不公啊!”
莫应星十分无语地端了茶盅,这意思便是要送客了。
袁无错此时得意忘形,道:“哎你说嘛,为什么有这个风俗?凭什么一个生肖年里不能嫁一个娶一个?是哪个王八犊子定下的规矩?”
莫应星把茶盅放下,道:“营里的事儿办完了?你若是累了,我便替你去看着些,左右我这身上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找些事做,也免得你往我心窝上戳刀子。”
说着作势抬腿就要回房换官服。
“仲予!仲予仲予!我去看着,我自己去!你还病着哪里就要你去盯着了?在说邓挞那厮在那里呢,你急什么?我今天来是有要事要与你说!”
莫应星只得坐下,问道:“什么事?”袁无错那副喜上眉梢还犹不知足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今日他尤其看不得——若不是有伤在身,今天非与他打一架不可。
袁无错自知得意过头,幸福的光芒已经将莫应星刺得浑身窟窿了,自然见好就收,正色道:“是汾阳那边,据说姓樊的那家已经找到了。家主目前是樊家第十一代,名叫樊仪,年五十三,育有九女一子,原配顾氏四年前已死,殁年四十七,小儿子樊余只有八岁。人人都说那顾氏的老来子,但坊间也有传闻称孩子不是顾氏所生,乃是樊仪的一位姓乔的姨娘生的。”
莫应星一听这乔姨娘,心头便十分明了:凌双双的阿娘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