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乐七年。
九月末。
草原上的秋风凛冽如刀割。
朱高煦身披战甲,骑着心爱的战马,向着开平疾驰而去。
身边跟随着的,是历经沙场、出生入死的旧部,也是过去始终追随他的忠诚官兵。
风声伴随着战马的铁蹄声,每一次的震动都让朱高煦的思绪越发清晰。
在浑浑噩噩的日子里,朱高煦迷失了自己。
但驰骋在这片辽阔的草原,身处死寂的黑暗之中,脑子仿佛被唤醒,许多事情开始变得明朗。
思绪飘回到半年前,那一天他与长子朱瞻壑在船上的激烈争吵,如同燃烧的火焰,再次在心中燃起。
……
“陷害忠良!陷害忠良!”朱高煦面红耳赤,对着身材尚未长成的朱瞻壑大声咆哮:“你懂什么忠良,什么奸佞,不过是一群文官在那里自己斗自己!”
朱瞻壑的眼神却坚定如铁。
“大伯可是奸佞?”
这一问,仿佛一把锐利的剑,直指朱高煦的内心。
朱高煦粗声粗气地回答:“你大伯当然不是,但他身边之人也难称忠良。”
听到这番话,朱瞻壑的眼神中似闪烁着怒火。
“母亲一直很害怕,又是会在晚上紧紧的抱着我,似是梦到了我小时候的事情。”朱瞻壑昂起头,“还请父王放弃那种想法,也给我们一家人一条生路。”
朱高煦被气笑了。
“你还教训起老子来了!”
朱瞻壑又道:“国有诤臣,不亡其国;家有诤子,不亡其家!”
朱高煦不禁被气笑。
“哦,不听你的,咱家就要亡了?”
朱瞻壑耿直地回道:“难说。”
听到这两个字,朱高煦勃然大怒,一把推向朱瞻壑,嘴里还大骂。
“难说你个头!!”
盛怒之下,他一把推开朱瞻壑。
力道之大,使得毫无防备的朱瞻壑踉跄后退,不慎跌入水中。
噗!
一声水花的溅起,打破了原本的宁静。
朱高煦瞬间僵在原地,随后神色大变,他顾不得其他,毫不犹豫地跳入水中,冰冷的河水刺痛了他的肌肤,但他毫不犹豫地寻找着儿子的身影。
等到次子朱瞻圻闻讯赶来,只见朱高煦浑身湿透,紧紧地抱着救上来的朱瞻壑。
“来人,快去找人,救救我儿!”
此时的朱瞻壑身躯软绵绵地躺在朱高煦怀中,用一双绝望而宽恕的眼睛看着有些衰老的父亲,而朱高煦的双眼中充满着悔恨。
……
远处的军营逐渐出现轮廓,朱高煦看到了开平低矮的城墙。
经过了数百年,辽金时期建造的城墙早已破败,大明朝也懒得重建,稍微修了一下,就凑合着用了。
当地的军队也没有指望开平的城墙可以挡住蒙古人的铁骑。
他们可以依赖的,只有战马和利刃。
朱高煦也想起了朱瞻壑在报恩寺静养的日子。
……
“你真的不认识我了?”
朱高煦眼眶通红,忍不住确认。
朱瞻壑有些虚弱,勉强道:“抱歉,我脑子昏昏的,实在不记得大叔是谁?”
“我是你爹啊!”
朱高煦忍不住大喊。
朱瞻壑先是一愣,尔后歉然道:“抱歉。”
“你为什么要道歉?”朱高煦问。
朱瞻壑:“因为忽然忘记了你们,就好像……我杀死了你的儿子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