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念什么!?”
帖木儿勃然大怒,这正是他当年写给洪武大帝的信件。
似有一阵滔天巨浪骤然拔地而起,卷向眼前的这个卑微的使臣。
可那身影非但没有退缩逃避,反而迎身而上,像是一道夺目的犀利剑光刺过来。
“万国欣仰,咸知上天欲平治天下,特命皇帝出膺运数,为亿兆之主,光明广大,昭若天镜,无有远迩,咸照临之。”
“臣,帖木儿!”
一句“臣帖木儿”的断喝如惊雷炸裂,硬生生将世界征服者的汹汹浊浪生生震散!
“僻在万里之外,恭闻至德宽大,超越万古,自古所无之福,皇帝皆有之,所未服之国,皇帝皆服之。”
“远方绝域昏昧之地,皆清明之。”
“老者无不安乐,少者无不长遂,善者无不蒙福,恶者无不知惧。”
“今又特蒙施恩远国,凡商贾之来中国,使观览都邑城池,富贵雄壮,如出昏暗之中,忽睹天日,何幸如之!”
“又承敕书恩抚劳问,使站驿相通,道路无壅,远国之人,咸得其济。”
“钦仰圣心,如照世之杯,使臣心豁然光明。”
“臣国中部落,闻兹德音,欢舞感戴,臣无以报恩,惟仰颂祝,福寿如天地,永永无极。”
这封帖木儿写给朱元璋的国书在傅安的洪亮的声音中,徐徐展开在了齐聚撒马尔罕的诸多使者们的眼前。
作为护卫的本雅失里目瞪口呆。
就连瘸子帖木儿也难以置信。
七年前他扣留了大明的使团,这个傅安就像是执拗的书呆子用波斯语质问自己,他觉得和这个书呆子争辩毫无意义,便让傅安跟着帖木儿的军团,去见一见被帝国征服的广阔领土,还有无数被他们消灭的国家。
这七年,傅安见过了无数座雄伟的城市被帖木儿攻陷,也见到了一座座用突厥人、波斯人、阿拉伯人、希腊人,乃至在安卡拉之战中被俘虏的西欧人脑袋砌成的京观。
任何人见到这样的场面,都应该跪伏在世界征服者的脚下。
他们凭什么还站着?
帖木儿竟然一时间震惊在原地。
这时,傅安的剑光再次袭来,道:“大汗已经向大明称臣纳贡,便应当遵守臣子的本分,为何连续七年不向大明纳贡,还请大汗补上这七年的贡物!”
这句话,如同一记耳光捆在了帖木儿的脸上。
大殿里的人都呆住了。
谁能想到一个被俘虏了七年的使者,竟然如此狂悖无礼。
来自卡斯蒂利亚王国的大使克拉维约更是目瞪口呆。
这个不知名国家的使者在说什么?
整个欧洲都在奥斯曼帝国的铁蹄下瑟瑟发抖,而强大的奥斯曼被帖木儿帝国消灭,奥斯曼苏丹更是成了阶下之囚,他甚至还参观过……
现在你告诉我,如此强大的帖木儿帝国竟然是另一个帝国的附庸?
克拉维约怀疑自己在做梦。
帖木儿的嘴唇不自然的抖动起来,“臣帖木儿”四个字像是木楔一样,直直钉入他的内心。
他忽然感觉自己这半生的武功赫赫,竟然毫无意义。
他不是世界征服者,不是中亚霸主,不是成吉思汗的继承者,依然是那个谄媚写信对大明皇帝称臣纳贡的黄金家族女婿。
“我会亲自将贡品带去中国。”帖木儿攥紧拳头,压抑着愤怒,“带着我的军队一起。”
……
西元1404年七月二十七日,帖木儿亲自统帅二十万步兵和二十五万骑兵,对外号称八十万大军,从撒马尔罕起程远征大明。
次年,帖木儿在讹答剌因疟疾病逝,享年六十九岁。
帖木儿死后,帝国陷入了动荡之中,本雅失里趁机号召帖木儿的蒙兀儿军团一起回归北元。
约五万蒙兀儿斯坦人响应本雅失里的号召,先后前往了呼伦贝尔大草原。
动静之大,甚至惊动了大明西边的哈密卫。
本雅失里逐渐成长为一方雄主,也成为了北元大汗。
那段跟随在瘸子帖木儿身边的岁月,似乎也逐渐变得模糊。
直到……
他再次见到了郭骥。
“你不是当初那个给瘸子帖木儿倒酒的元裔吗?”
这句话钻入耳中,本雅失里顿时生出一股无名火,自己作为黄金家族后裔,大元皇帝忽必烈的后裔,面对世界征服者的怒涛,都不得不跪地匍匐,你们几个大元时的四等人凭什么站着!?
等本雅失里回过神,他就看到郭骥的脑袋掉到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