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火红的影子豹一般飞驰在广阔的野地上,踏起滚滚烟尘,夹杂着干枯的衰草。
“小少爷,该回去了,别骑那么快!”老罗蹒跚地追着他,但马上连同声音一起被淹没在尘土里。
陆见沄不耐烦地勒住马,“干什么?”
“该回去了,”他气喘吁吁地赶上来,“老夫人吩咐过了晌午就回去,现在都快吃晚饭了。”
“扫兴!”他利落地跳下马,把缰绳随手丢给老罗,自己走在前面,嘴里叼着一条枯草叶,咬了一阵,似乎有些腻了,“扑”地吐出来,皱皱鼻子。
他的鼻子和陆见淇十分相象,高而瘦削的鼻梁,鼻翼的线条也是刀割一般的刚硬,宽阔的额头和有神的眼睛完全承袭了陆家的血统,而稍尖的下巴则像极了润玉,唯一的不足是那两片薄薄的嘴唇,显得傲慢而放肆,又不同于陆见淇,他的傲慢是一种绝对的自信,而陆见沄的傲慢却带有暴戾之气。
陆见淇走后,陆老夫人把所有的宠爱都倾注到他的身上,虽然他还并不是一个太坏的孩子,但自小养成的骄横更变得愈加霸道。
“你就把我的风影放在这种地方?!和这种老马放在一起!”陆见沄不悦地指着飞瀑,它的旁边是那匹火红的骏马,它优美的、烈焰一般颜色的曲线使飞瀑显得更加老迈和嶙峋。
“把那匹老马牵走。”
“家里只这一个马厩,恐怕……”
“我不管!把它牵走!”
“这马……是二少爷的……”
“你别拿他来压我!你不敢我自己来!”
他走上去拉起飞瀑破旧的缰绳往前拽,它固执地低着头,不停打着响鼻,四蹄稳稳地扒着地面。
“走!”
陆见沄扬手给了它响亮的一鞭,它背上立刻浮现一条血印,疼得踉跄一下。
“小少爷,别……”
“走开!”陆见沄推开老罗,一边用力向前拉,飞瀑因为那一个踉跄被拉出了马厩,它摆着颈子,再也不肯动一步,陆见沄气急败坏地丢开缰绳,又是一鞭,“你走不走?走!”
飞瀑背上重叠着无数的血痕,但仍坚持着不肯向前,最终陆见沄抡得胳膊也抬不起来,才恨恨地扔掉鞭子,“好!你就站在这儿吧!老罗,把马厩关上,别让它进去,我看它能熬几天!”
等陆见沄和老罗都走远了,飞瀑还站着,一阵北风,它摇晃了一下,两条前腿猛然跪倒,随即整个身子倒了下去。
陆见沄正怒气冲冲,不防撞上迎面而来的一个粉色身影,他不耐烦地一挥手,“你怎么走路的!”
一只花瓶“啪啦”一声碎在地上,“你弄坏了我的花瓶还对我凶!”
陆见沄抬头碰上一双虎虎的大眼,“你哪儿来的死丫头?敢对本少爷这样说话!”
女孩一下打开自己鼻子前的手指,一手叉腰,一手戳到他脑门上,“哎呀,你很厉害呀!陆家哪会有你这样的少爷,你少在本小姐面前拽来拽去!这个花瓶是景德镇的,你给我一片一片粘了没事,否则我让你死得很难看!哼!”
她骂够了,雄赳赳气昂昂地转身走掉,整齐的长发披在背上,衬得粉色的羊毛秋裙愈加鲜润柔美。
陆见沄给噎得愣在那里,好大一会,才气急败坏地一脚踢飞一片碎瓷,“见鬼!”
“见沄,来见过你大姑姑。”陆老夫人在屋里叫住他。
“大姑姑?”陆见沄进去,果见一个妇人坐着,细眉长眼,一副贤惠摸样,见了他忙站起,笑着走过来,说:“这就是见沄?也长这么大了。”一边目光柔和地打量一番,向着后面说:“小乔,见过你表哥。”
“哦。”
金小乔不情愿地挪上前来,陆见沄一看,正是刚才那凶凶的女孩,现在却低着头,以为她胆怯,便得意而散漫地说:“见过了。”
“见沄的记性这么好!小时候的事还记得。”陆婉婷高兴地看向陆老夫人。
陆见沄有些摸不着头脑,陆老夫人也含笑道:“你们在一起玩过的,那时候争争抢抢好不热闹,一会儿这个摔了,一会儿那个哭了,现在大了倒生分了。”
陆见沄暗想:原来还有这么一回事,我是你哥,看你还敢不敢对我凶!一边瞟她一眼,正碰上金小乔挑衅的目光。
她心里也说:小时候就欺负我,怪不得这么恶劣,以前就不是好东西嘛,看我怎么收拾你!两个人想着就斗鸡眼起来,不管两个长辈乐呵呵地叙旧。
唐旭从书架上抽出那本《最后一匹骆驼》,闲适地坐下来翻看,书已经很旧了,页边甚至磨得发毛。
他也不知为什么总爱翻它,里面的内容他几乎倒背如流,但每当站在书架前,仍不自觉地要抽出它来,大概是因为某个午后,那个温馨的所在,它的名字曾从他口中跳出;或者是他实在没有事做,生意上的事已全部交到陆见深手上,他忙得书也没空看,干脆把书架搬到唐旭房间里来。
一切进入正轨,按理他早该回去了,如今却一拖再拖,但无论如何年底之前是一定要回去的,纵有再多的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