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小佩当真是生死关头，见了陆婉婷如见了救星，开口颤着叫道：“大姑太太……”再说不出话。

陆婉婷忙握了她的两手，说：“什么也别说，把劲儿都留着，别害怕。”

小佩含泪点头。这时热水烧了来，陆婉婷吩咐不许人随便进来，又郑重对白小娜说：“少奶奶，我知道你身子弱，怕冲了，可这时候也顾不得什么忌不忌讳，待会儿我说什么你就干什么，这是两条人命哪！懂吗？”

白小娜从这时刻里仿佛感到承担了神圣的义务，不自觉地把自己的病患都抛之脑后，认真地点了点头。

陆见深匆忙赶来，几番被挡在门外，只好在窗下站着，听房内厉喊，声声泣血，久久不闻婴儿啼哭，白小娜也望不见踪影，不禁焦急。

房内陆婉婷、白小娜正合力帮小佩生产，这边回报说：“婆子没找着，回老家过年去了。”

陆婉婷无法，只有自己全力接生，在床尾向着她说：“小佩，再加把劲儿！别泄气！”

小佩显然已经力竭，嗓子也喊得嘶哑，哭诉说：“大姑太太，我……我没劲儿了，孩子……孩子怎么……还不出来啊！大姑太太，你帮帮我呀！”

陆婉婷给她鼓劲道：“快了，就快了，再使点劲儿，孩子就快生下来了！你要做娘了！再使点劲儿。”

小佩听了果然又强打起精神。白小娜在旁站着看这一幕，触目惊心，原来一个生命来到世间是这么艰难，又怎能轻言就死呢？

“看见了！看见了！”陆婉婷叫道，“小娜，快换一盆热水来。”

“哎。”白小娜立刻答应着将已凉的满盆水端出门外，泼到地上。

陆见深忙过去问：“怎么样？”白小娜在屋里已脱了外衣，只穿着半袖的裙子，出了一身汗，腾腾地冒着热气，她不及多说，只说：“快了。”旋身进去。

陆见深又被隔在门外，陆老夫人此时也耐不住赶来，道：“生了吗？”

“快了。”

“小娜没事儿吧？”

“没事，正在里边帮忙呢。”

陆老夫人放心地点头，说：“那就好，我看那么长时间没消息，就怕出了事儿。”

忽然从内传来陆婉婷地声惊呼：“坏了！”

白小娜吓了一跳，随着看去，就见小佩身下现出孩子的一只小手，血糊糊的十分骇人，忍不住一阵恶心。

小佩挣扎着问：“怎……怎么了？”

陆婉婷此时已是无措，掉泪道：“小佩，孩子是横着的，怕是……保不住了。”

小佩闻言立刻激烈地喊道：“我要孩子！我要……大姑太太，我要他！”

陆婉婷抓住她伸过来的两只手，“要了他你的命就没了！好孩子，留得青山在……”

“我要孩子！我要孩子！只要孩子！”她忽然有了力气，不顾陆婉婷劝说，一口口憋足了气向下用力。

白小娜如临雷震般被震憾，她跪在小佩床头，在她耳边大声说：“小佩，加油！孩子一定会生下来的，加油！”更向陆婉婷说：“帮帮她呀！让孩子生下来吧！帮帮她啊！”不觉已满脸是泪。

陆婉婷狠不下心，只哭道：“我可怎么帮啊！这两条命我是保哪个都……”

“孩子！孩子！”小佩嘶喊着，“要孩子！别管我！要孩子！”

“要孩子啊！她说要孩子！”白小娜急切地说，“她要孩子！快啊！”

陆婉婷终于止了眼泪，说：“把剪子给我。”

随着皮肉相离的“嘶啦”声，小佩拼命用尽最后的气力将在体内孕育了七月余的娇弱躯体推了出去，同时涌出的是殷红色如崩塌的血，她眼前一片黑暗，茫然而充满希冀地问：“孩子生下来了？”

她听到陆婉婷泣不成声地说：“生下来了，是个男孩儿。”

“是个男孩儿？”她脸上浮起明朗的笑容，“给我抱抱。”她抚摸着婴儿湿润柔软的身体，“我怎么听不见他哭啊？”

“他……他可乖了，正笑……正笑着呢！”

“哦。”她满足地把脸贴近婴儿，血水正顺着床褥淌下去，在凹凸不平的地上积成一片片血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