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当魔王的时候躲着,死了变成恶魔还得躲着。
不知道为什么,苍王最终没有用黑墨把他们都炸上天或者切八瓣,他不知道是他死了之后突然去除了魔气变仁慈了,还是他懒得在幻境之中做无用功,又或者是畏惧可能存在的一字强者,还是事实上很喜欢被崇拜的感觉。反正他没有,他也说不清自己还算不算一个魔王。
说起魔王,苍王总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在这座城市里,魔王的故事家喻户晓,他们甚至能够精确到他在凡间纪元的哪一天里干了什么事,而这些小事很多他自己都不记得,无非就是杀了多少人,灭了多少城而已。这里的人似乎没人在乎自己做事不择手段,反倒是极其理解他的动机,欣赏他做的每一件事。
怎么说这种感觉呢,就好像你拼尽全力活过的一生,只能是别人欣赏的艺术品。他们轻易就拆解了那些原来你深藏心底的想法,将你的经历编成一个合理而完整的故事,将你的一丝一毫都展现在别人面前,就好像魔王的阴谋诡计都像个笑话一般。
但他们对自己的一生或许还是有关注程度的不同。即使能看到自己所有的想法,这些恶魔对他的目的也基本不去询问,他们只是渴望一个精彩的故事去享受,去争吵罢了。
苍王又叹了一口气,他作为魔王的计划最终都没有达成,拥有灵根的家伙们仍然统治着没有灵根的绝大多数,拥有灵根的家伙们内部也被层层统治着。跟他作战的顶尖天才们往往大谈特谈所谓的道德与正义,强调邪恶的他最终只会遭受天道的惩罚,但即使他们的脑子再怎么灵光,神识再怎么强大,也想不出自己的一身修为到底是从何而来。
他们把正派的修炼方式叫做正道,把我与其他人的修炼方法叫做邪道,尤其憎恶我这种杀人夺灵根的家伙;却不知道自己宗门的山脚下每天有多少凡人,因为他们随手指派的劳役与赋税饿得啃树皮吃;也不提宗门之间随便争斗一下,几万凡人就会受灵技波及而死。他们不在乎,因为凡人天生没有修仙者高贵。
是啊,他们当然有能力不在乎。仙人轻轻一指,能让整块平原的庄稼立马丰收,喂饱整城整城的人;仙人一点,能够让死人复活,让白骨生肉。仙人一挥,能劈开山峦,切断河流,创造出一望无际的大平原,胜过凡人王朝百万人开山填河,他们的水利工程就如同笑话一般。天道天生赋予他们高贵的能力,如果不是答应了那头羊的交易,自己连与他们决战的机会都没有。
而如今,他又来到了这样一个社会,少字的恶魔又是天生拥有魔法的强大之魂灵。走在大街上,围着他的基本都是些二字三字的恶魔,他们为人的地方反倒让苍王厌恶。而那些与动物无异的四字恶魔则一只未见,不知道是被驱逐到了哪个角落。
他静静地向一个酒馆走去。黑墨并没有包裹他的全身,他也不需要完全隐藏自己,只需要让对方认不出自己是谁就行。
他不知道为什么他要去酒馆,自己的故事别人没有不知道的,他早就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分享了全部的故事,换句话说,大街上全是懂你的人。可是他们懂了又怎么样呢,完全理解自己的寂寞、不甘、愤怒,又能怎么样呢?
他不相信安慰有什么作用,他是魔王,给人们带来绝望,从来不需要安慰。
从抛弃过去,成为魔王开始,他无时无刻不保持理性。这也不难,很多法宝都可以做到这一点,这样他就能聪明地在宗门之间游走。唯一的情感,也只是照顾某人罢了,或许还有体恤一下下属。他不需要体验凡人的生活,也不需要体验仙人的生活,因为他就是魔王,只是魔王。
“老子不需要,老子只是过来找点乐子的。”
酒馆,啊不,应该叫酒吧里,喧闹声不绝于耳。他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去参加社交,只是点了一杯啤酒,在角落的高脚凳上,听着着时不时出现的一两拳声发笑,自己的下属好像曾经也有过这样的场景,他们大多因利而来,又因利而去,争吵反倒是有趣,他从前这样笑着看着,现在也这样笑着看着。
狼尾巴轻放在地上,没有不识趣的人上来踩一脚,不知道是因为黑色的皮毛与地面能够融为一体,还是没有人会想着踩一个故意隐藏身份的人的尾巴,又或者是想打架的都去中间站着了,没有人会关注角落里的一个尾巴。
一晃的瞬间,他发现自己对面出现了一个身影。他暗自埋怨为什么这个幻境不把他原先带在身上的警醒法宝与探测法宝都模拟出来。
他看清来人时,略微惊讶了一下,但随后用低沉而不耐烦的声音说:“索,我们的交易早就结束了,你还有什么事吗?”
对面的家伙是一只羊,眼中没有索的六芒星,羊角也不会重组颤动,四肢略有羊蹄的形状,脚上穿的鞋子勾勒出蹄子的轮廓,整体比阁楼中的索壮实一些。
但那些银色闪光点他不会认错。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不是丝线而是闪光点,不过好歹也是银色吧。
“索是我的主体,我是索的分身,你也可以叫我‘孤心索’,同样,你也可以把索称呼为我。”
“索在梦中指引我到这里来找你,他让我跟你谈谈合作。”
“怎么,尊贵的半神,一字恶魔索,还需要找我这个二字恶魔合作?他就没有别的二字分身?”
“我知道你对我没有实现你的愿望感到怨恨,但那个愿望本身就不可能实现吧?灵力是你们凡界最珍贵的东西,想要把它们全部湮灭,要付出的代价太大了,即使把凡间除灵力以外的所有东西献祭了都不够。”
他似乎还想对我的交易分析一番。跟索一模一样,无论你有什么经历,他也什么都不在乎,他只关心你能不能给他提供优质的故事。他两手摊在桌子上,似乎想显示出自己的公正客观。
“老子才不会信你和你的半神那所谓的代价与收获,没什么事就赶紧滚,别觉得我和你很熟!”
“好,好!”对面的恶魔忽然笑了起来,似乎是在表示赞同。“我自己果然不会认错人,魔王永远是魔王。”
“他可是个观测命运的家伙,你难道还想说他看人很准?”
不知道为什么,我没有否定他的话。
“唉,虽然他也总是对我藏着许多事情,连除我以外还有多少个分身都不告诉我。但是我还是我呢,你这样说,我可是会生气的哦?”
最后一句话的音调尤为起伏。他嘴角上扬,装作一副满不在意的样子,似乎还有点享受。左手扶起了头,跟刚刚那只水獭一样,斜着眼看我。
我没有说话。他的性格和索一模一样,能调情就调情,能开玩笑就开玩笑,和水獭的烦人程度不相上下。
“好吧好吧,不过如果我说,‘我’也是一个魔王呢?”
“所有人都了解你的故事,但我特别关注你的人格,我相信,你听到我们谋划的事情之后,一定会加入我们的呢。”
“说。”
“将这座恶魔城,连同它附属的一切,全部颠覆。”
“如何行动?”
“你所属的凡界已经快要被收割完了,我们做不了什么事。但这一段的准备工作被正常完成了,下一个凡界,我们就可以行动。”
快要被收割完了吗……原来是这样……
苍王回忆自己的一生,他所属的年代凭空多出了许多天骄与魔子。仙人之战几乎是隔三差五,仙葬之地也是满山遍野。他从来没有注意到,或许那原本可以源源不断再生的灵力,已经随着大陆龙脉的逐步破坏而不断枯竭。
以前当自己的基地灵气逐渐稀薄时,他完全没有想是什么原因,只考虑着要再抢下哪个宗门的地盘,腐蚀哪个宗门的总部。自己以前实验出的安全剥离人体所有灵力与灵根的方法,在最后的时刻老是出现问题,说不定也是这个原因。他最终还是留有仁慈之心,没有在方法不稳定的时候使用,想着能够少死几亿凡人……如果他真的能早一点行动,说不定就会成功呢?
或许真的有所谓的命运吧。怎么会有人想着与掌控命运的家伙争斗呢?
过去几万年的历史里都没有出现这样的事情,绝代天骄用手数都数得过来。整个世界的人都不会意识到,自己究竟对这个世界造成了多少伤害。
结果天骄一多,这个不被所有人察觉的问题悄然引爆。他们只是挑动了极少的命运,就能毁灭整个世界,他们也一样不在乎。
各种各样的人,带着自己各种各样的目的,接受了恶魔的交易,成为了时代的天骄与魔子,在不经意之间,将自己所属的富饶的灵力世界,变成一片焦土,只为了产生些精彩的故事,供那些恶魔吃进嘴里?
这些可恶的骗子,就是这样收割世界的?
狼的眼中,一丝寒光闪过,他从来没有过如此强烈的杀意。
“我答应你。苍王,答应你。”
“好,那么,我们是同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