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平说:“老六,我这种情况,现在也没法儿了。你找大队去吧,想法把你大爷发送了吧。”何六儿站起来,按理说应该找生产队,何平知道,这李大富未必能管,根生姑姑早都给老人换上了衣服。过了半个多小时,秦秋廉和李大富来了,达成一致,由生产队发送。大家把何平送回家里。
到了家里,何平看老伴儿不在家,想一想自己的遭遇,悲从心来。自从年轻时,就要刚要强,当了多年队长也小心谨慎,就怕落个褒贬。到现在,自个儿成了累赘,根生妈的病是成形了,这又跑到山上去了。刚才根生的话,他都听到了。自己亲爹走了,就自己这一个儿子,不能发送。越想越没意思,人活百岁也是死,别给儿女添乱了。他知道卤水在哪儿,下了炕,拄着拐杖,先看一下米柜和袋子,知道断顿了。倒出卤水,放在木墩上砸碎。想起柜上还有半瓶白酒,挣扎着拿到炕上。又把碎卤水拿到炕上,剩下的添进灶里,他怕春苏当冰吃了。把碎卤水一块块放在嘴里嚼了,拿着瓶子喝酒,不到五分钟,都吃喝干净了。他又挣扎着找一个绿军褂子穿上,静静地躺在炕上。儿女的脸在眼前晃动,他心里想,这下他们没事了,娶媳妇、找婆家都没问题了。他仿佛看到披红挂绿的马车来接春兰,那一定是老张家的,婆家又同意了,这就对了。细一看,是自己的父亲坐在车上。一双三角眼狠狠地瞪着他,连说:“糊涂!畜生!让儿女以后咋抬头啊。”马车不见了。他忽然意识到爸说的对,将来都说他是喝药自己结果的,那孩子们不更丢人吗,见人矮三分,这事他咋糊涂了,不能死,于是大喊救命,心里明白,一个字也喊不出来。等春兰回家来,尸身都挺了。
春生和亲戚们还在忙活何碾子的丧事,春兰赶快去找刘老师和秋智妈。两人过来,陪着掉几滴眼泪。又派人去找春生。何六儿、春生和亲戚们回来,春生哭的死去活来。
何六儿说:“二哥,你的心真够狠呐,这不是要了儿女的命吗?”
刘老师问:“春兰,你妈呢?”
春兰哭着:“不知道,回来就没看见她。”
何六儿说:“不用问,又跑山上去了,一准儿是早就跑了,现在也顾不上她了,不喂狼就算捡条命,明个儿再派人去找吧。现在是你爸,先发送了。”几人商量,告诉何家人和近亲。
根生的两位姑姑刚刚发送完老爷子,又出了这事,这两位住家的,任你怎么劝也不行,就是哭,严格讲是在唱哭。大姑的声音大得出奇,其他人早都没有了眼泪,在陪哭,干嚎几声后就劝这两位姑姑,风俗习惯称为“老住家姑娘”。她是何平的姐姐:“兄弟啊,你才四十八啊,天塌了。你咋就这么狠心啊,扔下这一窝八口的不管了,扔下我们这些亲姐热妹、亲兄爱弟的都不管了。”一声比一声高,开始人们还在干嚎,还在劝,这样一来,都悲从心来,一齐又哭了起来,哭的是惊天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