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就像沙漏,漏走了时间,也漏走了喜悦和悲伤。
说到“后事”两个字时,三筒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
他木然地看向大门,透过方方正正的边框,描摹远山的轮廓。
秋季的天堂坳,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惆怅。
颜色的更迭似乎就在朝夕之间,昨天暴雨前还是大片大片的苍翠,今天已经夹杂了不少红和黄。
剩下的,不过是苟延残喘的老绿,没有跃然的生机,勉强维系在枝头,不知哪天就被横扫殆尽。
“你听见了?”
二筒心头一跳。
他对父亲离世前后发生了什么一直不是很清楚,爷爷对这件事也是三缄其口。
印象里,除了那座新坟,就再也没了别的。
此时听三筒这么一说,追问道,
“胡瞎子还说什么了?”
“没……”
三筒摇了摇头。
此时此刻的他,仿佛和刚刚吊儿郎当的那个人有了很大的不同。
严肃沉重,像是罩了一层厚厚的壳。
一时间,二筒竟有些恍惚,分不清哪个才是真正的三筒。
“我提着洗好的衣服回来,在场院外听了一耳朵。”
不知不觉,那根烟已经烧到了尽头。
三筒嘬着腮帮子,狠狠吸了两口,直到火星子燃到海绵过滤嘴,才捏下来丢了出去。
眼看一道猩红在空气中划过抛物线,二筒急匆匆地追了过去。
垫着脚尖碾了好半天,确认一点儿火星都没有了,才说了一句,带着明显的斥责和不满:
“秋季防火事关重大,别乱扔!”
话音才落,他才察觉自己过于严厉了,赶紧往回收了收,有点儿老父亲式的语重心长,
“幸好是在场院里,以后注意一点儿,万一出了事儿,不好交代。”
三筒没说话,定定地看着他,半晌才出声:
“你对我不客气,才让我觉得是真的回家了。”
这话说得好不酸楚,二筒眼眶一热,眼泪差点儿没冒出来。
是啊,自己对待三筒不应该像对待远方来的客人。
他原本就属于天堂坳,是这个家的一份子,是自己的亲弟弟。
“对了,我得带你去个地方。”
三筒的格格不入,又何尝不是反射了自己的不知所措?
他俩都需要时间慢慢适应,一点点儿融合渗透,相信很快就能变回以前亲密无间的兄弟。
“什么地方?”
三筒有点儿迟疑。
“到了你就知道了。”
二筒先卖了个关子。
兄弟俩一前一后出了场院。
他们错过了彼此的童年少年,错过了成长中的喜悦悲伤,但终究又走在了同一条路上。
见外面没了动静,胡贝朵和林熙维才悄悄开了房门。
“三筒这个人还真挺奇怪的,跟他哥都不亲。”
虽然没听清刚刚二人说了什么,但从动作神态中也能看出来。
胡贝朵撇了撇嘴,
“真怀疑他俩是不是一奶同胞。”
“在外面流浪那么多年,能活下来就不错,别要求那么多。”
林熙维是个孤儿,很能理解有着类似身份的三筒,
“看他的样子,肯定经历过许多磨难,敏感冷漠甚至攻击性强,得慢慢调整。”
“慢慢……”
听到这两个字,胡贝朵有些黯然,她环顾了一周,
“不知道还能不能看到那一天。青年养老院要是结业,我还真挺舍不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