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来堂中,皇甫琛高坐上首,竟陵公主面西而坐,浈阳长公主面东而坐,皇甫恪在下首相陪。堂上置着一只鎏金浮雕花卉纹三足铜炉,轻袅的烟气从镂空的炉盖中缥缈而出,氤氲的香气弥漫着整个堂内。
过了半晌,皇甫琛道:“非是我不肯助陛下,实在是若非我的过错,左贤王不会惨死,也无颜面对众臣,陛下的厚爱,臣受之有愧。”
竟陵公主蹙眉道:“姑丈把自的书房取名‘归来堂’,侄女知晓是取自陶渊明的《归去来兮辞》,难不成姑丈真要学那五柳先生,宁可归隐山林,也不愿为五斗米折腰?”、
“陶元亮是个遁世高人,又是个铮铮铁汉,我区区俗世凡人怎敢与他相提并论?”
浈阳长公主听不懂两人一来一往的言语,只是在旁干着急,见竟陵公主一脸为难和焦急的神色,不由地劝道:“琛哥,如今陛下要委派你官职,怕你不允,还先让懿儿来与你商议,足可见其诚心十足,为何你就是不肯答允呢?”
皇甫琛侧头对浈阳长公主温柔一笑,温言道:“阿茵,这三年来,你对我的做法虽不赞同,却也从不出言反对,难为你了。”
浈阳长公主脸上微微一红,诚挚地道:“琛哥,我知你一直为左贤王的惨死耿耿于怀自责不已,可你毕竟不是神仙,没有未卜先知的本事,就算左贤王因为你的过失而殉国,你也不是有意要害他,我相信他在天之灵也不会怪你的。”
皇甫琛眼中稍许湿润了些,他了然妻子这三年来怕惹他伤心,心底的这些话从来不愿意当着他的面说出来,哪怕她并不认同自己的做法,可到底还是不肯说句反对的话。其实,仔细想想,她也是从三年前开始劝自己把阴女荀接回府中居住,如今借着地痞流氓闹事,终于把她接回了家,她是想告诉自己,她对自己过去的事已毫无芥蒂,也是盼着自己能高兴些。
想到这,他心底一甜,对浈阳长公主轻柔地道:“我都晓得。”
浈阳长公主眼窝中一热,竟然有些呜咽,遂不再说话,只是频频点头,可是脸颊却有些微微发烫,只得轻轻低下了头,忙忙端起几上的茶盅,急切地饮下茶汤,不想被呛了一口,连连咳嗽。
皇甫琛看浈阳长公主手足无措的样子,不知为何,居然想起了两人初次见面时的情形,那是二十年前的一次秋猎,当时他也就是如同恪儿这般大,担任先帝的郎将一职,不似别的郎将,少年心性,听不得先帝一句“全部去狩猎吧,不必守着我”的话,全都骑马追逐猎物去了。只有他恪尽职守,亦步亦趋地随在先帝身后,这才碰巧救下了因马受惊险些受伤的浈阳长公主。那日的她穿着一身鹅黄色衫子,劲装结束,头上挽了个坠马髻,髻上簪了一朵水绿的菊花,一张脸俏生生地,全然没有丝毫慌乱和害怕,一脸天不怕地不怕的神色,让他颇为意外。倒是看到他的第一眼,她一张白玉般的脸颊红了又红,也是如今日这般一副小儿女的害羞神态。
皇甫琛瞧着浈阳长公主的神情,胸膛中不禁软了又软,对竟陵公主道:“陛下是如何打算的?”
竟陵公主闻言,知皇甫琛已然松动,心下大喜:“我来时翙儿跟我交了底,姑丈这十几年来一直都在上谷驻守,着实辛苦了,又不能与姑母长相厮守,不如就留在高阙吧。北府军还是归姑丈节制,另外大司马一职自胡毋庸病逝后一直由伏丞相暂代,可伏丞相也是诸事倥偬,不暇多顾,姑丈熟稔兵事,翙儿就盼着姑丈能多费些心思,来担担这个职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