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一起喝一个!”王强一声招呼,打破了烧豆腐摊上有些尴尬的气氛。王强、李响、老梁、周师傅都端起了酒碗,四只小碗在空中碰了一下,发出两三声轻响,然后每个人都喝了自己碗里的一口酒。
“我们滇南人吃烧豆腐,是烧豆腐下酒。你们可见过扁担酒下烧豆腐的?”王强换了一个轻松的话题。“早几年,我经常到甸中蒋老太的烧豆腐摊上坐坐,一次吃二三十个烧豆腐,喝两碗扁担酒。在那里遇见过一个姓陈的老兄,他也常到蒋老太的烧豆腐摊上来,喝四碗酒,吃六个烧豆腐,话也不多,次次如此。后来知道陈老兄是二级批发站的职工,单位垮了,一时也找不到新的单位,才明白那个老兄不为吃豆腐,也不是喝酒,他喝的是寂寞。”
“唉,那段日子难过的人多了,还不是得过啊,如果不是电厂效益不好,我也不会退职出来到这里开个解石店。”周师傅说道。
对周师傅的话,大家表示赞同,烧豆腐摊上的气氛回归正常了。
“老梁,我想不明白,你怎么也来摆摊了呢?”李响问道。
“唉,不要说你想不明白,我自己也是才刚刚想明白的。”梁伟说道。大家都没有打岔,听着老梁讲下去。
“我们化肥厂宣传部原来有个龙部长,是老北大毕业的,酷爱读书,学问好,口才好,他老俩口和我住同一栋楼房。我喜欢搞点收藏,龙部长喜欢藏书,我时不时会去龙部长家和他聊聊天。他有一间书房,打了三面墙的书柜装得满满的书,其中最难得的是收齐了中华书局出版的二十四史,还有一套《昭明文选》,让我羡慕得不得了。”老梁把凉米线的空碗递给周大嫂收起,端起酒碗喝了一口酒。
“但是结果怎么样呢?出门戴口罩的第二年,龙部长先走了,接着他的老伴痴呆了,后来也走了。今年春节前有一天,我看见我家楼下停了一辆面包车,有几个人从楼上往下搬一捆捆的东西,往面包车里装。我过去一看,全是书;一问,是从龙部长家里搬下来的,按每公斤七毛钱称斤卖给了收废品的了。我那个气呀,龙部长那么大的学问,生了个狗日的儿子不学无术,他老爸一死,一生的藏书就变成了废品,可悲啊!”
梁伟说着,眼圈都有些红了。
“古话说‘兔死狐悲’,我想到了自己。我几十年的收藏,虽然没有搞出什么明堂,也是花了无数的心血,但是在我婆娘和儿子的眼中,那就是一堆垃圾。上个月,我儿子带着孙子来我家,我婆娘拿出核桃给孙子吃,核桃有点硬,我儿子顺手就拿起放在陈列架上的一个石头砸核桃,喏,就是今天这个小伙子买下的那个原石。”
大家顺着老梁的手指,一齐看向了季正阳。
“我说老梁,你儿子不知道那些是你的宝贝?”李响问道。
“他才看不上!我说过以后这些藏品都留给儿子,他说不要麻烦他!”老梁有些气不平了。“所以,想来想去,自己的东西,还是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自己处理掉为好,我不想成为龙部长第二。”
“老梁,你这是在搞‘断舍离’了嘛。”王强说。
“哪样叫‘断舍离’?”周师傅好奇地问道。
“‘断舍离’是国外传过来的一个词汇,讲的是一种做减法的生活态度。说的是人到了一定年龄后,不再盲目购买东西,这叫断;清理掉家中多余的物品,这叫舍;脱离个人对物品的迷恋,这叫离。提倡这种做的目的,是让人从关注物品转为关注自我。我在网络上看到,现在这样做的人还真不少,这种人的家里没有几样家具,空空荡荡的。”王强解释道。
“这跟我们的想法不一样嘛,”周师傅说,“你看看周围结婚十年以上的人家,哪一家不是东西多到柜子都装不下,家中到处摆满了东西。”
“我觉得老梁现在的做法顶多只算是‘舍’,而且舍去的还只是他个人的收藏品。不信,你让他丢几件他老婆的东西试试看?”李响的话把大家都逗笑了。
“这样说来嘛,老梁,既然你的藏品要处理,不如这样吧,你也不要着急,我们约个时间,以其你把藏品费力带到远南路古玩集市来摆摊,不如我们约上几个同好去你家看看,好的藏品转移到同好手中,对你来说也是一种安慰。当然了,价格嘛,我们可以谈的。”
王强的建议看来是得到了老梁的认可,他没有反对。于是大家不再说这个话题,吃烧豆腐喝扁担酒,最后还是由季正阳抢着付了账。分手的时候,老梁说,过一阵子吧,他先清理一下家里的东西,再约大家去他家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