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间独立小院,红墙黛瓦,古朴幽静,几根翠竹成荫。
屋里简朴至极,一床一桌一椅,一盏青灯如豆,几本古书整齐摞起,书面微微泛黄。
严公公一只手臂,行动不便。
周景察言观色,见老太监没有拒绝,便回自家一般,灶房起火,烧了一锅热水。
帮严公公脱去青靴,脚掌枯瘦坚硬,除了皮便是骨头,不似肉身,更像是生铁。
触摸之下,一片冰寒。
洗脚水冷了又加,连添三次热水,脚掌上才生出些温度来。
想到了小坎子所说的,严公公中了寒毒,如今一看,果然不假。
年前,严公公击退刺客,虽说是立了大功,但折损了一只手臂,武道之路断绝,几同废人。
且寒毒已入心脉,神仙难救,眼看熬不过这个冬天。
宫里没有侍奉终老这一说,喜新厌旧才是常态。
老太监时日无多,曾经的奉承者轰然而散,赶紧去找新的靠山。
晚一步,便是贪恋旧主,不够忠心。
不然,怎么也轮不到周景来孝敬。
收拾好木盆,侍立在侧,严公公转头看来,声音依旧沙哑,肺里仿佛积压着无数破碎的冰渣:“说说吧,想求我干什么?”
“小景子是真心侍奉,不求回报。”
眼神清澈,情感真挚。
严公公摇摇头,点评道:“口是心非,伎俩浅薄!”
“孝敬之心绝对不假。”
周景见没有责怪的意思,干脆表明目的:“确实也存了一分向先生请教课业的心思。”
严公公不置可否,沉默片刻,缓缓道:“课上还有未解之处?”
周景微微汗颜,点头道:“小子天赋不佳,练功迟缓,有几处关隘怎么也想不明白。”
“嘿嘿嘿......年纪不大,心思不少。”
“老夫行将就木,自身难保!”
“教你?凭什么!?”
严公公冷笑道:“练武到头,不过一介莽夫,你脑子活,想在宫里出头,读点书,多去贵人面前露脸,也就够了。”
“小景子虽有私心,却是诚心侍奉先生。”
周景扑通一声,极为干脆跪倒在地,磕了几个响头,拜道:“小景子飘零半生,只恨未逢先生,公公若不弃,愿拜为义父。”
“干爹,我想给您养老!”
在宫里,不拜干爹是不成的。
不合群,被人排挤,划为异类。
要拜,干脆拜个名声好的,何况这个干爹天不假年……
严公公眼帘微垂,目光幽寒,半晌不语。
久久得不到回应。
周景擦去额上冷汗,拎着木盆躬身而退,至门口处,沙哑的声音再度响起。
“你小子机灵,若是以前,咱爷俩说不定还真有一段父子缘分。”
严公公似是有所动容,语气缓和下来:“咱家寒毒入体,老骨头抗不了多久,你也不必惺惺作态,好好伺候着,老夫舒服了,传你两手绝活也就是了。”
周景面上难掩失望之色,心底却又不知怎地松了口气。
患得患失,不外如是了。
严公公阴沉笑道:“念你还算孝顺,咱就指点几手,学是不学?”
后宫关系复杂,太监争名夺利尤为激烈,压箱底的东西必然是严防死守。
内功高手,总有独到见解。
周景大喜,连忙跪倒在地,诚恳道:“请先生教我。”
“桀桀桀桀......倒是个没脸没皮的。”
笑声嘶哑难听,严公公咧开嘴角露出几颗稀疏的牙齿。
双目浑浊无光,脸上皱纹堆叠,虽是说笑,仍然显得恐怖阴森。
“谢先生指点教诲。”
片刻之后,躬身退出小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