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曾与朋友论道,言圣人治其国,是尊德还是尚法?为何世间诸多如此不平?佛让人放下一切,忘掉自我;道让吾隐于世间,求仙得道;夫子积极入世,但亦曾言“道不行,乘桴浮于海”。然吾等生于世间,世事羁绊,终将难以免俗,巧者劳而智者忧,无能者无所求,饱食而遨游,为何吾等不能虚而遨游?反遭无端羁縻、残害”子言咬口鸡腿自顾自说道,
老先生沉吟道:“你小子怎么忒多道理啊?凡人顺时而生,各有因缘,各司其职,各安天命,不可妄自菲薄!世间诸般遭遇,皆因缘际会,造化使然,非人力可及,然天道运转,世事变幻,自有定律,汝依道而行,凡事切不可轻言放弃!”而后自饮一杯酒,接着讲到:“尊德还是尚法,在某看来实不过是互为表里。国无其法则乱,一民之轨,莫如法,是故治国者,必以奉法为重。然世殊时异,法令滋彰,盗贼多有,人心莫测,必以德辅政,以正人心,不以私害法,举直错诸枉,为其时之所宜与民之所安,方能相得益彰。某为官执律几十载,尊德还是尚法虽是必要,但国之大治,实在乎吏,更在乎制也!吏者,掌权执柄,民之本纲者也。所谓治者,君也;求所以治者,民也;推君之治而济之民,吏也。吏良,则法平政成;不良,则王道弛而败矣,是故圣人治吏不治民。然圣人久居深宫,目之所及,耳之所闻,行之所至,不过方圆数里之间。所知、所见、所闻皆出于臣下,焉能尽数悉知世间诸事之真实不虚。国之初立,君贤臣明,悉知百姓之苦,励精图治,治世初成;凡经历几世几代,朝堂上下,朝野内外,纵有贤君在世,但诸勋贵、官僚、学者、商贾等等渗透、扩张,势力盘根错节,利益使然,又有多少人尚能秉持初心,为国为民呢?且为官为吏者,雷霆雨露、升迁罢黜、此身利益皆系于上,但有所求,必穷其智慧,或财、或法、或地、或美色等等诸般手段,及尽谄媚奉承之能,妄图物有所值,得一二回报。有所失必有所取,取从何来,必出于下也,长此以往上行下效、风气日坠、奸佞丛生以致监察失效、纲纪废弛,本应协同奈何相互制肘,本应清明奈何晦暗如夜,结党以妒能,营私而去贤,能臣廉吏日渐鲜矣!是故上下不明,而佞臣权势日盛,枉顾国朝诸法,方有这狗官胡作非为!”
“您老说这么多,可有解决之法呀?”子言惊疑道,没想到老先生的话匣子还挺长。
老先生两手一摊,干脆道:“唉,天道运转,草木枯荣,自有定数。或许终将有人会有办法吧,如秦之商鞅、北魏之孝文帝也!”
“如您老所言,吾等如此这般,岂不也天道使然,就别无他法,只能引颈受戮了?”
“嗯?所谓尽人事听天命,事无绝对,人到绝境是转机。年轻人怎能如此消极呢?说说看,你是不是找人帮忙了?”
“唉!是有人愿意帮忙,也不知怎么样了,能不能成?”
老先生闻言再次开解道:“莫要灰心,相信吉人自有天相!”
“呦!两位聊得挺开心啊,看来本官来的不是时候呀!”一个戏谑的声音传来,两人皱眉看向走廊处,只见一身穿便衣,相貌儒雅的中年男子摇着折扇漫步而来,真是白瞎了这副好皮囊,他就是两人口中的狗官陆澄芝。
老先生见到来人骂道:“哼!吾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儒家礼仪,国之四维,纲常国法,被你丢尽了!陆澄芝,你就不怕遭天谴么?”
“我遭不遭天谴,就不劳你这老东西老费心了!某看这监牢你住的是太舒服了,来人,给我扔掉这老东西的被褥!谁再敢放,当心他的脑袋,哼!”
狱卒战战兢兢打开牢门,为难地取走老先生身下被褥,老先生也不恼怒,反而讥讽道:“天欲其灭亡,必先使其疯狂,陆澄芝你长久不了啦!”
“狗官!你丧尽天良,罔顾国法,实乃国之硕鼠、民之恶贼,必不得善终!”子言骂道,
陆澄芝闻言,转头道:“本想给你们指条活路,竟如此不识抬举!满口恶语,书读狗肚子去了!某怎样?还轮不到你们这些蝼蚁来置喙。想本官初入官场,就因为身无背景,家世简单,被弃之如敝屣,等待一年后方才安置做了边荒小吏,冬天爬冰卧雪,夏日鸟兽蚊虫不堪其扰,我就发誓一定要想尽办法往上爬、往上爬,为此吾紧衣缩食、卖文求生,你见过当官的这样吗?最后终于让某寻到机会,巴结宦官,施赠豪礼,出卖姓氏,方有今日权柄,掌控生死,富贵荣华享用不尽,你们真当某一人能在做到如此么?别傻了!”
“道不同,不相为谋!”“你的好意留着自己吧!”老先生、子言齐齐喝道,
“不识抬举!活该如此!哼!”而后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