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成玉不防她能猜到,虽说再过两月这件事也瞒不住,但只见了这一面就猜出来也是让她有些哭笑不得。
“不算要挟吧,太太给了我选择,要么去参加五月的大选,要么在京城给我找户人家,不是高门大户做妾,就是小门小户为妻。”
“岂有此理!”祝春时怒不可遏,抓着钟成玉的手都在微微发抖,“她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来,京城这么多户人家,难道没有合适的良配吗?怎么能拿这件事要挟你去大选,且不说能不能中选,就算中了,宫里是你能待下去的地方吗?”
“便是许配人家,今天就是春闱,春闱过后难道找不出几个有才华品格好的人吗?哪怕不是权贵子弟,寒门进士不成吗?自古以来,榜下捉婿也是美谈。什么叫要么高门大户做妾,要么小门户做妻,这哪是给了你选择,这分明就是让你无路可走。你要是想过不愁吃喝的日子,那在他们看来就只能给人做妾;要是想要脸面做正头娘子,那就嫁给破落户,是这个意思是吗?”
祝春时越说便越发气愤,生而为庶是她们自己选择的吗,她们有的选择吗,不愿意去埋怨男子花天酒地三心二意,却把矛头对准从来没有选择权的女孩儿,这是何等的荒谬!
“无非就是觉得你们老爷的官位不高,却又想要攀附权贵,但又怕你出挑成了上位,才用这种话贬低你,简直是信口雌黄,她要是喜欢,怎么不送亲生女儿去做妾!”
钟成玉看着她浑身气得发抖,终于忍不住红了眼睛落下泪来,扑进祝春时怀里哭出声来。正房太太素来不喜欢妾侍的孩子,她父亲也从来不管这些事,看见了只做不知道,姨娘虽然心疼但从不敢反抗,满府里只想着她入宫或嫁进王府能带来多少好处,没一个人念着她的安危。
“春时,我是真的没有法子了。他们想要权势富贵,却自己挣不来,便想着做美梦,想要让我去拼命挣来。”钟成玉泣不成声,“太太还说,若是我真的中选,不论是宫里还是王府,她都可以让我姨娘今后日子好过些,否则——”
说到这里,她哽咽着说不出话来,也不愿意让那些话污了人耳朵。
祝春时握紧手心,好友在她怀里哭得不能自已,她的心也好似在滴血一般。
然而自古以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钟成玉的婚事几乎全然掌握在她的父母,也就是钟大人和霍太太手里,哪怕是她的生母都没办法置喙半句。
半晌过后,钟成玉的哭声渐渐停息,情绪也逐渐平复过来。
祝春时拿了帕子给她擦泪,“这件事,你是怎么想的,你想去参加大选吗?”
钟成玉红肿着眼睛咬了咬唇,“我不愿意,我要是真的如他们所愿,到头来就是拿我的后半辈子和性命,成全他们所有人的指望。凭什么,春时,我凭什么要为了他们埋葬掉我自己的一生。”
“你不知道,原本姨娘也是不愿意的,可是当她知道如果我入选,她就会有好日子过,甚至所有人都得对她恭恭敬敬的,她就转过头来劝我,我知道她是过怕了为人妾侍提心吊胆的日子,可我也怕啊!他们无所谓我会怎样,身家性命也没有唾手可得的权势重要。”钟成玉一面说一面苦笑,“如果我不中用,那他们只会当没生养过我,根本不会为我担心一丝一毫。”
“那就不要如他们所愿。”祝春时冷冷道,眼神坚定,“不论是后宫,还是王府,都不平静。你的家族不会为你所靠,不会给你提供半分帮助,他们只会吸血,从你的身上要好处,那你的日子甚至会比从前更加糟糕。阿玉,我们要自谋出路。”
钟成玉看着她,心有所动,双手抓着祝春时的衣袖,道:“春时,我们——”
祝春时挽了挽她散落下来的发丝,“你今天送你大哥考试,他们想送你入宫参选这件事,你大哥知道吗?”
钟成玉迟疑片刻,点了点头,“他知道,一开始大哥不同意,但是后来太太和他说了其中的利害关系,大哥就默许了。原本今天我是不能来送他的,但是我求了大哥,他可能是觉得对不起我,所以答应了。”
“呵——”祝春时唇间逸出一声冷笑,“也是,皇家有人总比靠自己本事有用些,他是打量着日后你能得谁的宠,吹吹耳旁风,好平步青云吧。”
钟成玉默然,大哥从来就对她很好,即使不是亲生妹妹,也和亲生的五姑娘没什么差别,然而这件事出来后,她才发现,终究还是有区别的,至少所有人都会威逼利诱她做不愿意的事,却没有人会劝钟五。
祝春时说到这里心里就更是恨,当今陛下已是不惑之年,比阿玉足足大了两轮,后宫里皇后四妃早就满员,个个手段了得,膝下长成的皇子也有四五个,只有最小的九皇子还没大婚,以阿玉如今的家世身份,除非九皇子对她情根深种非她不娶,否则根本做不得九皇子正妻。
最好的情况是落选,然而阿玉的婚事会重新成为他们的筹码;其次就是入哪家皇子府或者宗室郡王做妾,虽说也不清净,但好歹几个皇子郡王长得不差,年龄也相当;最差的就是入后宫为妃。
钟家这群黑心烂肺的人,若是真得逞了,岂不就是把阿玉送进火坑!
“我问你,阿玉,你想去大选吗?”
钟成玉摇头,她知道自己的斤两,无论是皇家还是宗室,对她来说都不是什么好去处。
祝春时松了一口气,她是真怕阿玉一股脑的想要往里冲,像冯燕如那般登上高位好报复回去。但钟成玉虽说被霍太太苛责过,大体上却没吃过太多苦,手段心性方面自然比不过冯姑娘,那位一门心思挤进去,说不定还能搏一搏。
“也好,五月才开始大选,我们还有时间来想法子,别怕,这段时间你在钟家就表现得听话点,别让他们察觉到什么。”
钟成玉这段时间来几乎是六神无主,又被钟家人仔细看着,要不是记得今天祝春时的夫婿要参加春闱,她强行也要来送大哥,说不定等到大选了她都见不到对方。
如今得了这句安慰,她心里也放心许多,连连点头答应。
“好了。”祝春时抹去她眼角挂着的泪珠,笑道:“不想这些了,你选些胭脂带回去,好交差。”
她今天支开丫鬟跑过来,想必回去还有一顿排头吃,祝春时自然是不愿意看到这个场景的,于是两人在马车里细细挑选了十几盒胭脂,看着天色差不多了,她这才把钟成玉送回去,顺道亲自和霍太太解释了一番。霍太太虽不喜欢庶出女,但也知道她们是手帕交,且祝春时的夫家还是靖海伯府,勉强给了脸面,不再追究。
时间转眼流逝,祝春时还没想到合适的法子解围,那边春闱就已经结束了。
祝春时提前过来时恰好和她二哥二嫂在贡院门口遇见,她看向祝佑,戏谑道:“我还以为初九那日就能见着二哥。”
祝佑打着哈哈,他大舅子来参加春闱,他可不得过来献献殷勤,否则不仅要被媳妇念叨,还得被父母说没规矩。
季婉如倒是有一段时间没见着她了,上月初二回门,她自己也和祝佑回了季家,两人就这么错过了。
她细细看了几眼,见祝春时面色比从前还要红润,便知对方的日子过得舒心,笑道:“上次他也来了,只是不凑巧,没遇上妹妹。”
祝春时上前挽着季婉如,“我许久没见着嫂嫂了,偏巧今日咱们都不得闲,过两天请嫂嫂来做客,嫂嫂可不准拒绝。”
祝佑闻言倚在马车边,哼笑着斜睨过来。
季婉如也知道祝家兄妹日常相处起来都是嘴上不饶人的性子,但实际上感情却极好,她伸手轻点了下祝春时脸颊,“你呀,那可要记得多准备些我爱吃的,否则我才不去。”
祝春时点头,不经意地道:“那是自然,嫂嫂你就放心吧。对了,三嫂也快要满三个月了吧,最近能不能出来走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