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走到略宽敞的花园,祝春时尚不用抬眼去看,就已经感受到扑面而来的凉风,和随风而来的缕缕清淡的荷花香。
时值六月,满池荷花开得正盛,或粉或白,皆是国色。
园中早有人三三两两的等候在此,大多知道新任的县令夫人要过来,心里便先有了三分警醒,然而如今一见不过是个年岁较轻的姑娘家,互相对视一眼,抬手掩笑,自觉不足为虑了。
陈太太只是看一眼就知道这些人心里在想什么,她也没去提醒祝春时,只是侧身请了人上座,自己则落座在旁侧。
“见过夫人。”
“诸位太太不必多礼,请起吧。”
祝春时在京中参加的宴会没有百数,也有几十,来往交际的都是各府官家太太和姑娘,偶尔也有公主王妃之流,说一句话都得绕七八个圈子,有三四个心眼,不论是心计手段,还是威势权力,都远胜于今日这场宴会。
从进来开始,她就将陈太太的言行举止看在眼里,面对在场众人,也并不觉得她们在年龄阅历上所带来的优势,能够真的压制住她。
“这位是杨家的楼太太,杨家也是咱们远安的一大富户。”陈太太指着为首的端庄妇人说道。
祝春时略点了点头,“千福酒楼的饭菜味道很是不错。”
楼太太不想还有意外之喜,忙笑道:“能得夫人夸赞,是我们酒楼的福气,从明日起,民妇就叫他们每日送去衙门,好供夫人和大人品尝。”
陈太太听了面色微有不悦,语气也稍显生硬,“夫人来了这几日,居然也去千福酒楼用过膳吗?”
祝春时维持着自己在陈太太面前的性子,轻轻啊了声,朝着楼太太露笑,“刚来时去过,我夫君也很喜欢。”
楼太太更是喜不自胜,她本就因为陈太太趁人不备提前去县衙露脸从而拔得头筹,还能邀请县令大人和夫人赴宴,而倍感不愉,甚至觉得矮了陈氏一头,如今见县令夫人极喜欢自家酒楼的菜,自认为扳回来一城。
“大人和夫人喜欢,便是我们酒楼的荣幸了,今日不便,改日民妇亲自去县衙拜见夫人,不知夫人是否得闲?”
“咳,”陈太太捂嘴轻咳了一声,“楼姐姐,远安的富户可不止咱们两家,夫人还没见过其他人呢,这些话不如一会儿再说?”
祝春时只当听不出来话中的意思,笑眯眯的答应了,“楼太太要来,自是欢迎的。”
得了这句话,楼太太心满意足的退后半步,顺便还扔了个白眼给陈氏。
陈太太微微气恼,偏又奈何不得她,只能将气往祝春时头上撒,心里更加不耐烦,看着新上前的富商太太只当没看见,低头喝茶不语。
那太太也是四十来岁的人了,如何看不明白前面的眉眼官司,只是见陈氏敢如此怠慢县令夫人,心里不免思虑起来,一时也没来得及开口表明身份。
“是温家的庞太太吧?”祝春时这几日在县衙中除了帮俞逖算账以外,便是认真记下了春容她们搜罗回来的县里富商和家中人员的画像名单,虽然画像多少有些失真,但也能根据每人的特点辨认出来。
这位庞太太便是,稍微有些丰腴,眉上有一颗痣。
只是出乎祝春时意料的是,看起来很是老谋深算的陈太太,居然这么沉不住气,果真是安逸的时候太多了,就容易失了谨慎。
庞太太不料县令夫人居然知道自己,惊讶道:“正是,民妇庞氏见过夫人。”她眼角余光在陈氏身上转了两圈,见对方也一副讶异的神色,便知不是她告诉的。
“我前几日上街的时候,看见有家温记绸缎庄,里面的布料很是细腻顺滑,比起京中也不差什么,想来是庞太太家的生意。”
祝春时每提起一家,便落脚在各家所做的生意上,一来是让她们知道自家已经在县令那里挂了名,至于后面如何则要看她们的应对;二来则是让陈太太更加坚定对她的认知,看起来懦弱却又爱财,是能利用金钱撬动的人。
庞太太笑道:“不敢当夫人的夸赞,不过是些小本生意,夫人能瞧上眼,就是我们家的天大的福气了。”
听说庞太太乃是乡野出身,说话做事也带着股大气直爽,有什么就说什么,也不拐弯抹角。
祝春时唇角弯了弯,“庞太太客气了。”
说着便示意对方落座喝茶,庞太太自觉已经说上话了,算是完成了出门时丈夫交代的任务,也不纠缠,直接退后坐下了。
在庞太太之后的,乃是位看起来身形消瘦眉目刻薄的妇人,她上来按着规矩表明身份后就不再说话,只是看着祝春时的目光,带着些微不善。
祝春时在脑海里略微思索了一遍,她和这位吴太太实在没什么交集,即使是看她不顺眼的陈太太都还得端着面上的友好,只敢在言语中使些小小的绊子,缘何头一回见面,对方就会是这个态度?
她也没掉以轻心,冲着人点了点头,“吴太太,是有什么事吗?”
吴太太皮笑肉不笑的,“只是觉着夫人甚美,民妇一时看呆了眼,还请夫人恕罪。”
祝春时眉间稍蹙,转而又舒展开来,“夫君也常如此夸赞,倒与吴太太不谋而合。”
吴太太一噎,脸色更加难看。
陈太太在旁边看了半日好戏,祝春时没受气不说,反倒让她出了风头,如今又见吴氏脸色阴晴不定的,生怕她搅了自家的宴席。
“既然都已经见过夫人了,时辰也差不多了,咱们该开宴了。”说着,陈太太拍了拍手,园子外的丫鬟便捧着菜果点心鱼贯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