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家这边为了儿子的婚事热火朝天,阿杏在睡梦中被惊醒,还来不及反应的时候就被两个婆子在黑暗中压去洗漱更衣,换上了崭新的喜服。
县衙这边,祝春时尚且还在睡梦之中,只是因为心中藏着事不甚安稳,直到早晨才稍微沉眠,只是很快又惊醒过来。
彼时俞逖已经在前边县衙安排好日程,苏主簿今日留下来监管,邹县丞则和他一起出门去剩下的镇子上,寇明旭则是碍于家中老父的病,得休沐一日回家。
“姑娘?”泻露服侍着祝春时洗漱用茶,见她心神不宁,不免有些担忧。
祝春时摸了摸始终躁动的胸膛,“不知怎地,我心里很烦,似乎压着许多事没有解决,静不下来也坐不安稳。”
“姑娘是还在想着阿杏的事吧?”泻露劝慰道,“昨儿姑爷不是说今日就安排人过去清石镇看着丁家吗,若是有什么问题那边会有消息过来的。”
话虽如此说,祝春时也知道俞逖办事细心可靠,不应该去担心其他,但昨日还好好的,今儿一早起来她的心脏就猛跳个不停,仿佛风雨欲来,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圆荷也注意到她的张惶,端了果子过来,“姑娘不是还说要去双丰镇瞧瞧吗,若是不舒服咱们就先歇息一日,明儿再去好了。”
祝春时挑了个果子,刚一入口就被酸倒了牙,整张脸皱得像苦瓜,登时将那些闲情愁绪给抛之脑后了。
“哎哟,”圆荷见状忙接过果子,“巧莺还说是应季的果子,尝个新鲜来着,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挑的,我找她去。”
叫圆荷这么一搅和,祝春时心底的那点不安好似也被抹去了,她摸了摸心脏处,又看了眼外面雾沉沉的天空,一时说不出滋味来。
泻露也跟着瞧了眼,随即就将支起来的窗户关上了,“今日怕是会有一场大雨,不如今儿就在家里歇着,明儿再出门去?”
“趁六哥还没走,先让春容她们送几把大伞过去,免得又淋了雨。”祝春时一面吩咐一面低头喝茶漱去嘴里的酸涩味。
“已经让人过去了,姑娘放心。”泻露回身取来外衫给祝春时穿上,又道:“今早姑爷让人送了两盆晚菊过来,姑娘不如去看看?”
“回来再瞧吧,你和圆荷今日要去书院,就让绿浓巧莺陪我出门。”
泻露眉梢蹙起,明显是不同意的意思,但看着祝春时眼里的坚定,最终还是退了一步,只好道:“真想赶紧把阿杏找到,那样姑娘也能好好歇两日了。”
祝春时一笑,“下河村那边有传回来什么消息吗?”
“没有,只是田大夫妻俩去私塾看了下两个儿子,叮嘱他们认真读书,回去后就继续干活了。”
“每日里还记挂着儿子,怎么也不想想如今生死未卜的女儿呢?”祝春时叹着气。
“儿子是他们的命根子,后半辈子的指望,即便死了也要摔盆守灵继承家业传宗接代,自然是满心惦记着的。”这话说得倒是符合田大这类人的想法,只是泻露说时声调不屑,脸上也满是讥讽之色,“也不知那间破泥屋,锅碗瓢盆,两三亩地有什么好继承的?”
“谁知道他们怎么想的。”祝春时也懒得去探究他们的想法,道不同不相为谋,再如何思索也想不到一处去,“好了,你也别在屋子里忙活了,我这就出门去了。”
泻露去耳房拿来几把油青大伞,顺道又叮嘱绿浓巧莺两三回,“姑娘路上要小心,若是雨太大了就赶紧回来。”
祝春时点头,照旧是俞武驾车,她和绿浓巧莺坐在马车里,按着询问来的方向往双丰镇那边去。
时至未正二刻(下午两点半),天色就已经彻底阴沉了下来,浓浓黑云堆在天际,顷刻间就电闪雷鸣,狂风大作起来。
阿杏穿着一身大红喜服,流苏金冠歪歪斜斜的戴在头上,红盖头已经在她的挣扎之下被甩在地上。
她先是被婆子压着在丁家后宅之中和丁少爷的牌位拜了堂,看着上面抹泪的丁老爷丁太太,她恨不得冲上去撕咬,然而双手被捆,连身体也被力气大的婆子禁锢着,根本动弹不得。
拜堂结束之后她就被全身捆着塞进了花轿之中,在喜乐不似喜乐,哀乐不似哀乐的乐曲声中,一路颠簸抬出了丁家大宅。
阿杏透过花轿帘子看着周围陌生的环境,心里的害怕达到巅峰,爹娘明明说过只需要拜堂成婚,她不会出事的,现在这些人是想把她带到哪里去?
花轿走了多久阿杏也不清楚,只是她被带出来重新看到光明的时候,她终于忍不住掉了泪。然而就在泪眼朦胧之中,她看见眼前竖着的一块墓碑,她还认不得许多字,但丁字极其简单,她在极度恐惧和害怕的情绪中反应过来这是哪里。
这里,是丁家死去少爷的坟墓!
“你们,你们想干什么?”堵嘴的抹布在刚才被婆子抽了出来,阿杏面色惊恐的看着不远处的丁老爷丁太太。
丁太太抹泪,“阿杏,我也不想的,但我儿子一个人在底下没人照顾,纸人奴仆不尽心,你如今是他的妻子,合该同他在一处伺候他。”
“你,”阿杏瘫软在泥土地上,被捆住的双手奋力扭动想要挣脱绳子,“我根本不是他的妻子,是你们压着我拜堂的,我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哼!”丁老爷冷哼道,“要不是你的生辰八字和我儿子适宜,你以为我看得上你这个黄毛丫头?你父母收了我几百两银子,将你卖给了我们丁家,如今又拜了堂,你就是名正言顺的丁家少奶奶,是我儿子的结发妻!”
几百两银子?阿杏惊恐之下又觉得可笑,她爹娘居然把她卖了几百两银子?
“你胡说!我娘明明说,她明明说你只是买的生辰八字,只要我过来和他拜了堂,我就会没事的,你胡说!”
“只是区区一个八字,你觉得就值上百两银子?你也配?”丁老爷也算是个商人,为了钱财卖儿卖女的不知见了多少,早就冷心冷肺了,见阿杏如此也不介意让她做个明白鬼,“你爹娘白纸黑字将你卖给了我们丁家,你要是识相点,看在你是我们儿媳妇,日后还要照顾我们儿子的份上,我也给你个痛快,你要是不识相,就别怪我,要怪就怪你那利欲熏心的爹娘吧!”
“是啊是啊,阿杏,你乖乖的,日后好好照顾我们儿子,你放心我绝对不会亏待你的,我们儿子有什么也照样会给你什么。”丁太太看着那块墓碑,一时悲从中来,话还没说完就已经大哭了起来。
阿杏呸了声,看着丁家人的目光满是憎恶。
丁老爷原本和善的面容在黑云之下也显得诡谲狡诈起来,他看了眼自家儿子的墓碑,挥了挥手,“挖坑,送少奶奶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