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持明目送燕昶离开内室。

帝王离开地不疾不徐，脚步迈得不大，自家夫人跟在他身后，莲步也稳而又缓。

就像是男人放慢步速，正是有意迁就女人。

顾持明心底为自己莫名升起的想法感到荒唐，可……心底总有一抹怪异挥之不去。

转眼二人的背影消失在门口，顾持明收回视线。

他浑身乏力，却强撑起精神不愿睡去。

强自翻飞的思绪既凌乱又无序，却叫他无端忆起当年他向谢泽妘表露心思时，她的回答。

那是少女削瘦纤薄，病体虚弱，却不掩盈盈之姿，她面色苍白，眼神却亮得惑人。

其中盈溢的感情灼人而坚韧，那时谢泽妘说：“有个人，他说要我等他。”

后来谢泽妘改变心意，忘却过往，佳人在怀，他也一直没深究那人是谁。

他是谁？

……

走出正院，燕昶略停顿一下脚步，很快转个方向，往右手边一条路上去。

那是通往府里小花园的路。

谢泽妘见他对大将军府表现得熟稔，眉头忍不住动了动，沉着心跟上去。

昨夜一场秋风，将花园里的花木吹黄了几分，却也有正当时令的秋菊海棠金桂之类开得恣意。

说是有意叫谢泽妘陪着，好说一说顾持明身体状况。

可二人一前一后，不言不语，不紧不慢，就这么沉默地在花园里漫步了一刻钟。

前一霎龙袍衣袖翻飞掠过金丝菊花，下一瞬花瓣摇晃，正正巧打在后头温软盈香的暗花宽袖上。

花叶颤动时，仿佛将不属于自己的气息融合又传递，总教有心人觉得缱绻至极。

也让无心人烦躁不已。

谢泽妘觉得自己就要忍不下去。

就在她斟酌言辞，要隐晦送驾时，燕昶忽然加快了脚步。

前方是一处飞檐翘角的青瓦凉亭，凉亭内置一雕云纹的青石桌，一圈摆着四个石凳。

亭子一侧临水，一侧背竹，瞧着十分清雅闲适，是赏景休憩的好去处。

燕昶抬脚进了亭子，随意坐下，扫过跟随的侍人：“离远些。”

众人纷纷应是，在凉亭十步之外停住。

他又抬眼看凉亭之外的谢泽妘，慢条斯理道：“夫人无需多礼，也进来坐下歇一歇罢，趁这功夫，也同朕说一说顾大将军的事。”

说着，他微微侧首，扫过身侧的石凳。

石凳表面平滑，触之沁凉，燕昶提高了声音，唤道：“全德。”

全公公应声前来，手里拿着不知何时又从何处寻摸的软垫，轻轻巧巧安置在那石凳上。

转身对谢泽妘道：“谢夫人，请坐罢。”

谢泽妘福身谢过燕昶，裙角盈盈进了凉亭，却假装愚钝，没能体察圣意，径直坐在了距离燕昶最远的一处石凳上。

退至凉亭之外的全德余光一直关注着这头，见谢夫人如此不领情，心底哎哟一声。

可真是，谢夫人也不是当真没脾气的。

这不就给陛下摆脸子了？

燕昶见此，鼻腔轻哼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