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家祖孙赶来时,谢泽妘已经为顾持明敛过面容、换过衣裳。
他躺在榻上,姿态祥和极了。
顾老夫人先赶来,踉跄进门,身上仅披了一件大氅遮住单薄的里衣,显然是慌忙不顾匆匆赶来。
她趴在床边,-碰到儿子冰凉的手,“你不孝!你不孝啊!为娘的儿啊!”
悲痛之下,一时失声,顾老夫人喉中发出呜呜声,老泪纵横。
白发人送黑发人,瞧着万般可怜。
顾青钊与顾洛云紧随而至。
顾青钊扑通跪在地上,嘭嘭磕了四个头,眼中含泪光,哽咽着喊:“父亲,儿子不孝,还未成家立业,也不曾尽几分孝心,儿子……不配为您子!”
顾洛云跪在顾青钊身边,捏着帕子拭泪。
三人犹自悲伤,可后事还需谢泽妘操持。
她从榻边起身,脚步虚浮地出了门。
天边已经蒙蒙亮,新一日到来,未来日子不知如何,谢泽妘深呼吸,暗道我不惧。
她叫来管家,吩咐撤换府内物件、布置灵堂、往顾家姻亲、世交、和京城交好的各府上报丧。
谢泽妘:“你拿了府上牌子,先往宫中走一趟,报丧折子我这便写。”
房管家应声,转身将事情一一吩咐下去。
谢泽妘则往书房去。
书房门一关,隔绝了阖府喧嚣哀声。
谢泽妘走到桌案边,抬手磨墨,正欲铺纸,却发现右手一叠白纸正上一张已有笔迹。
字迹隐含风骨,但笔力虚浮,应是书写者腕力不足。
谢泽妘拿起那张纸,目光定在提头,上书三字——和离书。
“盖说夫妻之缘……恩深义重……今生缘浅,不忍蹉跎……选聘高官之主……伏愿卿卿安乐。……顾持明谨立。”
和离书之下,还盖着一枚羊脂玉佩,上刻流水纹,中间是“妘”字,这是当年谢泽妘给顾持明的东西。
是她随身的玉佩,以此为证,她欠顾持明一回救命之恩。
缘分至此了结。
尽心操持的骠骑大将军府也不再是她的束缚。
谢泽妘重新成了独身一人。
她茫然四顾。
……
宫门一开,骠骑大将军府的报丧折子便被送进宫。
燕昶却更早得知顾持明去世的消息。
乾清宫内殿,燕昶披着外袍站在桌案前,看着一份摊开的折子,内里小心夹着张破碎发黄的信纸。
金吾卫昨夜从顾持明处得到,随顾持明病殁的消息一同送进宫。
燕昶手指在纸上“等我”二字上摩挲,这是他八年前的笔迹。
比如今的凌厉多几分稚嫩,寥寥二字,几处顿笔,处处犹豫。
顾持明终是看出来了。
燕昶转而看折子,上头顾持明字字威胁,处处维护谢泽妘,不甘之心尽显。
他轻嘲一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