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嘉靖四十年（1560年，秋）

秋季的风带着些许寒意，陆盛和凌风辰、莱拉一行人站在京城的南门外，准备踏上前往江南的旅程。随行的除了他们三人外，还有工部精心制作的数千件精良武器和防具，以及负责运输这些重要军需的劳力者们。

随着凉爽的秋风拂过，一行人缓缓向南方移动，穿过繁忙的市区，向着更为广阔的地平线进发。车队长长地排开，马蹄声、轮子转动的声音以及人们交谈的声音此起彼伏，汇成一支前往南京的壮观队伍。

预计一个半月的路程，后勤也是充裕的。莱拉和凌风辰也装备上了改良过的袖甲和陆盛那件护甲的仿制品。而且严世蕃后来又派人来取走了护甲，加以改进之后，陆盛的护甲上又增加了很多装置，方便她携带飞刀、再配备几个火铳。自己作为锦衣卫的绣春刀也从新打磨过，据说还参考了倭寇浪人的武士刀的打磨技术。这一身全副武装，想来一定是父亲又塞了不少钱吧。

“阿盛，我们到了南京之后要做什么呢？”莱拉问道。

“把装备交给胡大人之后，我们先去莫愁湖调查一下徐大人交代的事情吧。之后要怎么办，就只能听从胡大人的安排了。”陆盛拉着黄瓜的缰绳看着远方说道。

“我习武多年，觉得自己领略了一身技艺。可是二十多年都只是在深山中无数次地挥剑，直到哈桑的到来，可是师父居然让我守着基地，照顾那群不知从哪里来的小娃儿。我看着师兄们随着师父一同走出的背影，充满了嫉妒。”旁边的凌风辰突然自顾地说了起来。

陆盛和莱拉没有插嘴，而是睁大眼睛地看着凌风辰，等待着他继续说下去。

“后来，我看着哈桑一人回来，还受了伤。虽然有一高人相助，可是包括师傅和其他一行的师兄弟都命丧黄泉，我除了悲伤，心中却升起了一股兴奋。我终于可以施展自己的能力了。”凌风辰摇了摇头。

“可是这么几个月与陆盛的切磋中，我确实非常挫败。明明是那么年轻的女娃儿，可是我居然从来都撑不住二十招。”凌风辰看着陆盛，眼中却是兴奋。

“啊，凌大哥。我其实是运气……”陆盛的那个“好”字，没有说出口就被凌风辰打断了。

“我虽然不是你的对手，但是那群倭寇，应该没问题吧？”凌风辰盯着陆盛。“等到了南京，无论如何都不要阻止我去前线作战。”

“凌大哥，你冷静点。”陆盛看着凌风辰的眼睛，她看见了血丝，看见了疯狂，看见了压抑已久的情绪。

从凌风辰的眼中透出了前所未有的杀气，如果只是为国为民的防御，清除外敌似乎也还说得过去。可是凌风辰散发出来的气息却是杀戮和嗜血，陆盛心中感到了恐惧，可是她又想起了徐阶说的话。“物尽其用，人尽其才。”

“那是自然，凌大哥愿意为了天下苍生，抛头颅洒热血，实在是我大明之福，是我陆盛的最大荣幸。”陆盛冷静地说道。

莱拉看着陆盛，又看了凌风辰。她感到不解，凌风辰这种状态应该阻止才是，为什么陆盛不仅没有阻止，甚至还又丢了两柄柴进去。他们都变了，或者说他们本来就是这个样子。莱拉没有搭话，她看着远方。“邵云老师，你如果还在这就好了。”

……

徐州，当年明成祖朱棣还是燕王的时候，在这里打败了建文帝的部队，之后直逼镇江。而现在，陆盛只是递了公文，等陆盛一行人来到瓜州时，卫兵们已经准备好了数艘船只，丝毫不敢怠慢。以前从北京走到南京，死了多少人，将后从南京走回北京，还要死多少人？

陆盛站在船头，作为一名北方长大的孩子，感觉非常晕眩。所以她又选择了坐下。她突然想了了杨慎当年的那句“滚滚长江东逝水……”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

是非成败转头空。

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

一壶浊酒喜相逢。

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如果能活着回来这京口瓜洲，日后也去去云南拜会一下杨老吧。”陆盛自言道。

“京口瓜洲一水间，钟山只隔数重山。”凌风辰也跌跌撞撞地走到陆盛身边坐下。

“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陆盛回道。

“前不久似乎魔怔了，实在是惭愧。”凌风辰抱歉道。

“凌大哥，自认识你以来，见到的都是那位运筹帷幄、冷静处事的大哥。难得有居然那么激动的时候，其实我还蛮开心的。”陆盛说着。

“开心？为什么这么说？”凌风辰疑惑地看着陆盛。

“想来之前你一定非常压抑自己的情绪和感情吧。”陆盛悠悠地说着。“为了尊敬的师父，为了同门的那些师弟师妹，后来去了京城又为了我。你一直都在扮演好学生和兄长的角色。”

凌风辰没有说话，他注视着陆盛看着前方河水的侧脸，听着她说话，可是当陆盛转过头看着他时，他又赶忙把头扭开。

“所以，没关系。这一次就做你想做的事情就好，不用有任何顾忌。”陆盛微笑着看着凌风辰。

凌风辰点了点头，伸出自己的左手弹出了袖剑，看了看，又收了回去。

两人都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静静地看着浪花拍在船边，任由水花飞溅到自己脸上、身上。

随着船只的晃动，一行人即将靠岸到达镇江。

“啊，终于快到了……我的胃里已经翻江倒海了。”莱拉扶着船边，脸色难看。她抬着头努力不让胃里的食物喷出来，然后她看见了一人，朝着她挥手。“阿盛，码头那边，好像是唐公子！”莱拉回过头朝着陆盛喊道。

陆盛听到这个消息，立刻从船舱内跳了起来，急忙跑到莱拉身边，定眼一瞧。果真，不远处的甲板上，唐绍卿正在朝着自己挥手。“难怪出发前他突然消失无踪。”

莱拉见状，戏谑地笑道：“看来，唐公子真的很关心你，居然不远万里跟随而来。”

陆盛的脸色一红，她故作冷淡地扭过头，不让莱拉看到自己的尴尬。“少添乱才好。”

莱拉却是笑得更欢了，一边搂着陆盛的肩膀，一边大声说：“哎呀，说中了说中了。”

陆盛装作生气的样子，瞪了莱拉一眼，佯装要揍她。

“救命啊，救命……”莱拉随即跑开，陆盛追了上去，势必要揍两拳解恨。

就在两人打闹间，船已经缓缓靠近了镇江的港口。周围的水域渐渐繁忙起来，大小船只穿梭不断，而岸边则是人来人往，商贩叫卖声此起彼伏，展现了一幅繁华的江南水乡景象。

“唐公子，你怎么来了？”莱拉跳下船和唐绍卿打起了招呼。而陆盛则站在旁边指挥着众人搬运装备，并没有搭理唐绍卿。

唐绍卿本来想跟陆盛说话的，可是见陆盛并没有搭理自己。只好尴尬又不失礼貌地对莱拉说道：“老师派我去无锡调查一个事情，然后说调查完就让来镇江等你们。所以……”

“哦哦，那你干嘛不提前跟阿盛打个招呼。她现在在生你的气呢，一会儿你赶紧去哄哄。”莱拉凑到唐绍卿耳边小声说道。

“啊？这有什么好生气的。”唐绍卿疑惑道。

“切，猪脑子。让你去你就去。”莱拉抱起了手，生气道。

唐绍卿见莱拉一脸严肃，只好勉为其难的走到了陆盛跟前。“叔叔，侄儿知错。”他试探性地说了一句。

“哦？”陆盛抱着手，看着搬运货物的搬工随口回道。

“老师安排的事情太急，没来得及只会叔叔一声……”唐绍卿小心翼翼到。

“噗……”陆盛笑了一声，立马伸出左手一把勒住唐绍卿的脖子，唐绍卿没想到陆盛会出手，毫无准备，一脚踩进了水里。但是头被陆盛紧紧勒住，突然动弹不得。随即陆盛伸出右手，食指关节在唐绍卿头上钻了起来。

“啊……救命，好痛！”唐绍卿喊道。

“让你小子跟我玩消失！？”陆盛一边说着一边继续钻头。

“不敢了，不敢了。以后肯定早晚请安，饶命啊。”唐绍卿拼命挣扎，但是无济于事。

莱拉、凌风辰看着狼狈的唐绍卿，都被这场面搞得哄堂大笑。就连搬运装备的工人们也停下脚步欣赏着这一幕，感慨自己这一趟跟了一位好主子。

等所有货物搬运完毕，陆盛见天色也不早了，镇江的夜色渐浓。于是陆盛和同伴们选择了镇中一家看起来颇为整洁的客栈作为歇脚之地。客栈老板看到这么多武装的人马，心中惊喜，热情迎接，确保每一位客人都能得到妥善的安顿。

安顿好后，大家在客栈的小院中集合，唐绍卿站在一旁，看着陆盛他们依次坐下，这才开始讲述他此行的目的。

“这次来找陆大人，除了希望能为后续的战斗增加一份力量外，我还有另外一个发现需要报告。”唐绍卿说着，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得意。

“徐大人希望我们调查的莫愁湖，我偶然间发现了一个水下的古老机关。只是这个机关设计非常巧妙，我似乎破译不来。”说着唐绍卿又觉得非常挫败。

“没关系，等去见了胡大人，我就向他申请几天时间，我们一起去调查一下就是了。”陆盛安慰着说道。

陆盛说完又看着众人继续道：“家父听说了我们与徐大人有所接触，并没有反对。他深知内阁即将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但是无论是严嵩父子，还是徐大人的清流党，最终谁胜谁负都有很大变数。早年间因为夏言的存在，父亲为了生存不得不与严家联手……”

“阿盛，你不必向我们说明这些利害关系……我们都会支持你的。”莱拉说着，拍了拍唐绍卿的肩膀：“对吧，唐公子？”

“啊……我。”虽然是个明眼人都知道唐绍卿喜欢陆盛，唐绍卿自己心里也明白，可是这个事关家族和老师的事情，唐绍卿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徐阶明显也是看出了他的这份情谊，才特地安排他来协助陆盛，也是有意拉拢陆盛。

“不，等到了南京，也许还会前往江浙的其他地方。那里到处都倭寇，谁也无法保证后面的事情会怎么发展。所以我必须说出来。”陆盛说着。“但是父亲眼睁睁看着蒙古人入关，肆意抢掠时，严嵩的不作为。为了自己的私欲，杀害杨继盛，还有沈炼沈伯伯。他恨，他恨自己同样的不作为。”

众人默默地看着陆盛，同样感到痛心疾首。

“从我个人的感情来说，我并不喜欢严嵩和严世蕃，但是我从小他们都对我非常好。父亲虽然一直告诫，在官场中只有利益。不要被迷惑，但是也不要表现出厌恶。后来遇到了徐大人，与他的交谈中。他对世间一切知识的理解，他透露出的本心。我很喜欢。”陆盛说。

“那，阿盛你的意思是？”唐绍卿问道。

“后来我请教父亲，如果真有要选择的一天，我们该如何是好？”陆盛顿了顿。“父亲说，唯有自己的强大了，那天到来时才有得选。”

“所以，我们现在还没得选，至少我还没得选。”陆盛微笑了起来，看着大家。

除了唐绍卿外，凌风辰和莱拉都异口同声地说道：“好了啦，不要再问啦。我们已经选过了。”说着莱拉和凌风辰看向了唐绍卿。

“啊，其实一直以来老师都让我抛开立场，做自己的选择。知是心之本体，心自然会知。但我也还是希望能为老师多做一些事情……”唐绍卿看着陆盛说着。

“你们中原的男孩子这么扭捏的吗？”莱拉有点不耐烦地敲了敲唐绍卿的头。

“啊，不是。抛开个人情感，抗击倭寇，保卫大明疆土和百姓，也是我们这些练武之人应尽的责任！在国家大义面前，党派什么的都应该先放下。”唐绍卿激动地说着。

“说得真好，况且我们几人也并没有什么党派的利害关系。联系着我们的是我们之间的友谊。”陆盛虽然捏着唐绍卿的左脸，笑嘻嘻地说着。心里面已经翻了几十个白眼了。

“好啦，既然背后的关系和今后的目标说清楚了，我们就早点休息。明天继续赶路，这份悠闲估计会难得了。”凌风辰笑着说道。

“凌大哥说的对，各位早些休息吧。”陆盛松开了唐绍卿的脸，摆了摆手。

唐绍卿捂着脸颊，表情中透露出对陆盛深深的关心。得知自己要来协助陆盛一起对抗倭寇，他感到无比兴奋，便提前出发了。在前往南京的路上，他不仅调查了倭寇的动向，还特意探访了莫愁湖的神秘机关。但途中的所见所闻，让他心情沉重：连绵不断的战争已迫使许多百姓流离失所。特别是近几年严嵩提倡的“改稻为桑”政策，造成了严重的食粮短缺。即便在物产丰富的江浙地区，也随处可见饥肠辘辘的难民，这一切都深深触动了他的心弦。必须尽快倒处严党，必须尽快结束战争。

第二节

第二天下午，随着太阳渐渐西斜，陆盛一行人终于抵达了江宁区。这座城市坐落在长江南岸，是南京的城重要地防守要地，是一片充满历史沉淀的地方。江宁城楼不大，但是街道两侧，古木参天，街道上的商铺熙熙攘攘，周边的小贩已经在收拾摊位准备回家。虽然战争的阴影依稀可见，但城市依然保持着它的坚韧不倒。

城门口，一群人骑在马上，身穿盔甲，最中间的人穿着官服，腰挂长剑，眉宇之间透露出几分严肃与坚定。看到陆盛他们到来，领头的官员便迎上前去，向陆盛行了一礼。

“陆大人，久仰大名。末将戚继光，奉胡大人之命，在此等候多时。”戚继光的声音坚定而有力。

“戚将军，辛苦了。”此人就是大名鼎鼎的戚继光，陆盛感慨着。虽然根据父亲的情报，这人与国子监张居正关系密切，而张居正又是徐阶的学生。但也实在是一位难得的军事奇才，现如今没点政治背景也很难视展宏图呀。

“哦，听闻陆大人年纪轻轻已经是此次武举第二。又在宜君怪人案中独自击杀怪人，不仅为民除害，甚至毫发无伤！佩服佩服。”戚继光摸着胡须夸赞道。

“戚将军力战倭寇，为国为民。晚辈不敢。”陆盛行礼道。看来这人不仅打战厉害，官场一道也非常熟练。

“这都是我应该做的，能为大明守家卫国，是我的荣幸。得亏了陛下、胡大人、严大人的支持。”戚继光也打着哈哈。

“戚将军，小侄嘴笨。你就不要为难晚辈了，想必你们一路都非常辛苦，我们速速返回南京吧。”陆盛并不希望戚继光把自己当做以前顺便来捞一笔的赵文华相提并论。

“陆大人哪里的话，比起我们。你们一路护送军备过来，才是更加辛苦。”说着，便调转马头，准备为陆盛一行人引路，同时招呼副将跟在队伍两侧和末端。

戚继光和陆盛并行在队伍最前端，莱拉因为有了戚家军压尾，于是骑马追上了陆盛，和唐绍卿、凌风辰一样跟在她身后。

等陆盛、戚继光一行人来到城内时，天已经黑了。戚将军沿路一边行走一边向她介绍着南京乃至杭州的防务安排和当前的战况。不知道是有意拉拢，还是真的发自内心佩服这一小娃儿初出茅庐就经历了如此恐怖的事情。

年初在宜君县发生的事情，传来传去已经走了样。等戚继光听说这件事情的时候，故事已经变成了陆盛为救县令女儿，独自深入，经过七天七夜的奋战。不仅扫除了妖兽的一众兽子兽孙，斩杀高陆盛几倍大小兽王头颅，毫发无伤，甚至救出来的县长女儿除了受了些惊吓，讲了些疯话，但是身体安然无恙！

戚继光久经沙场，自然是不会全信。可是根据朝中朋友的书信来往，当皇帝本人见到怪兽尸体时，都不禁感慨少年英雄，破格提拔千户。虽然不能像俞大猷那样联络上陆炳，可是如果他的儿子能跟自己有些来往，也是非常不错的。至于这位陆公子的本事是真是假，很快就能明了了。

“这一路辛苦各位将士了，胡大人已经在钟山阁摆下宴席，为各位接风洗尘。”进入南京城之后，戚继光对众人说道。

陆盛虽然很累，她也知道一路随自己而来的朋友和工人们也很累。但是她还是表现得非常礼貌和谦虚，感谢了戚继光和胡宗宪。并且调整状态回头朝着大伙喊道：“还不行礼感谢戚将军、胡大人！”

一行人有马的下马，没马的下跪。

戚继光本来按照胡宗宪的指示，只带陆盛。但是见她身后三位装备精良，气质不同的随从，于是派人送信说，把那三人也带上或许比较稳妥。得到许诺后，才回头邀请。想不到陆盛这么一喊，身手那些工人也一起跪了下来。这下麻烦了……

陆盛小时候非常敬仰霍去病、颜杲卿、王禀、岳飞这些将领，他们是如此地有节气，舍生取义。父亲总说这种思想要不得，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虽然表面上听了，但是心里却是有气。现如今，自己也明白了父亲的道理，不会乱来。但是整一整这群政治老手又有何妨？

“戚将军，不必忧虑。现在抗击外敌，资源有限。家父宠溺自己，临走前给了自己些许银子，说是路上不要为难自己。还告诫孩儿，自己的生死还要仰仗胡大人和戚将军。但是一路上，自己实在是不善理财。所幸，跟随我来的这些工仆也踏实淳朴。所以小侄身上的钱财应该还是够安排他们今天开心一下的。”听着陆盛这一番阴阳怪气，但是又颇有风度地关心自己身边的每一人。戚继光五味杂陈。

“陆大人哪里的话，你们一行不远万里支持抗倭，哪有让你又出力还要出钱的！”戚继光说道。

“这……怎么行……”陆盛小声附和道。

看来还是得流点血了，自己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决不能断在这个小子身上。

“各位将军、壮士你们一路辛苦了。随我来。”戚继光看着一众人，牙齿咬碎往肚子里吞。“对了，既然已经进到了城里，我的副将们会把装备送到军处，各位今晚好好吃饭，好好休息。我请！”

“让将军破费了。”陆盛得意洋洋地低头行礼。

在陆盛的带领下，一行人轻装上阵，一副是要把胡宗宪、戚继光贪了的钱吃回本的气势来到了钟山阁。

胡宗宪本来心情舒畅地坐在阁楼上欣赏着月圆，突然眼前黑压压一片人群，领头的还是戚继光。他不明白。这怎么看都不是四个人，四十人都少了吧？

“你怎么回事？”胡宗宪拽着戚继光暗骂。

“大人，这陆盛不简单，根本不是什么纨绔子弟。他完全继承了陆炳的权谋算计。而且，还比陆炳胆大。”戚继光暗自叫苦。

“哦？”胡宗宪不愧是混迹多年官场的老手。“罢了罢了，我帮你担一半吧。”苍蝇吃的够多了，至少这次也算不上是苍蝇，只是一位心系百姓的小娃儿。

本来只是几人的小聚，走走形势罢了。可是一下子却变成了某种庆功宴，钟山阁一瞬间热闹非凡。展柜忙得不可开交，汗流浃背。胡大人这是闹得哪一出啊。

胡宗宪，戚继光看着陆盛一伙在钟山阁嘻嘻哈哈，倍感无奈。胡宗宪看着旁边亲自上阵的掌柜，挥了手对家仆说：“除了今日饭钱，再多加十两银子，现在就去把账结了。”

陆盛看见胡宗宪家仆拉着掌柜，知道了是去买单。突然喊道：“吃饱了吗？”

“吃饱了！”众人喊道。就连长久以来不苟言笑的凌风辰都跟着大喊道。

“那该说什么？”陆盛又问道。

“谢胡大人、戚将军厚待。胡大人、戚将军真乃百姓父母官！”众人齐声喊道。

“陆大人以及各位壮士，下官愧不敢当，只愿我们抗倭道路胜利，还大明东南一个安稳！”胡宗宪端起酒杯。

“愿抗倭道路胜利，还大明东南一个安稳！”陆盛、戚继光、还有其他众人瞬时都举起酒杯。

“喝！”胡宗宪喊道。

“谢大人！”众人回道。

“睡觉！”陆盛喊道。

瞬时众人作鸟兽散。只有胡宗宪、戚继光、陆盛、莱拉、凌风辰、唐绍卿好端端地坐着。

陆盛收齐了刚才那副桀骜不羁的样子，恭恭敬敬地朝着胡宗宪行礼。

“罢了罢了，早就听闻陆家这位小娃性情怪异，今天总算是亲眼见识了。起来吧，陆盛。”胡宗宪摇了摇头。

陆盛起身，又一次行礼。

“好了，现在也没有外人了。你身后的三人想必也不是外人吧？”胡宗宪一边说一边扫视着。

“这边是凌老师和哈桑老师，这位是唐绍卿唐公子。”陆盛赶忙介绍道。

“唐公子就不必介绍了，我们与唐顺之唐老是故交。在抗倭这个事情上，如果没有他在一旁出谋划策，也不会那么顺路。可惜了，他太过操劳。凡事都要亲力亲为。”胡宗宪看着唐绍卿说道。

“爷爷去世时，说自己也此生光明！”唐绍卿回道。

“好个王阳明，好个心学，好个此生光明。”胡宗宪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眶居然红润了起来。随即就收敛了一瞬间的情绪又继续说道：“这次运送来的武器，似乎不是寻常之物。你们打算如何？”

“回大人，陆盛这次特意把一直以来担任锦衣卫的两位教官请来，就是为了此事。”陆盛说着指了指凌风辰和莱拉。

“为了把情报工作做到极致，甚至不惜聘请外乡人，甚至藏了那么久。怪不得陆大人身手如此了得。”胡宗宪虽然表面冷静，但是内心突然产生了一丝不安。严世蕃的来信明明说的是陆盛从宜君县回来后，才见过这两位神秘人士。可是从他们气场来说，三人确实非常一致，而且这两位高手，怎么看都比陆盛年长不少。莫不是京城的情报也出现了错漏？

“不敢不敢，小侄在两位老师门前只是班门弄斧罢了。家父深知抗倭的严峻，所以特许我把两位老师一起带来，帮助大人和将军训练部队。”陆盛回道。

一旁的凌风辰和莱拉点头示意。

“哦？这就太好了。那陆贤侄，明天你就随唐公子前往莫愁湖吧。”胡宗宪听说陆盛要去莫愁湖，本以为是要乘机脚底抹油，溜之大吉。可是现在既然把两位老师留作人质，也觉得似乎自己想太多了。而且凌风辰和那位异国的美人哈桑气场确实和中原的将领不同，于是对着身边的戚继光说道：“戚将军，就劳你照顾两位老师了。”

“遵命，胡大人。”戚继光回道。

“那么，陆贤侄。早去早回。”说完胡宗宪站起了身，戚继光也站了起来，护送胡宗宪走了。

见两人离去，莱拉长舒一口气：“阿盛真是考虑周到，只是太为难姐姐我了。”

“莱拉姐姐不必谦虚啦，指导一群士兵肯定绰绰有余。而且根据父亲的情报，戚继光最近又从义乌招来一群村民，急需训练。你们二位就加油吧，我和小唐儿一定速去速回。”陆盛一把搂住唐绍卿说着。

“噗，阿盛，你轻点。”莱拉看着唐绍卿可怜兮兮地被勒着脖子笑了起来。

“那回去休息吧，过几天再见。”陆盛说道。

凌风辰和莱拉起身，离开了钟山阁。

走到楼下时，突然听见楼上一人大喊：“喂，你突然跳上来说一声啊。”另外一声说道：“叔叔不胜酒力，乖侄子背叔叔回去吧。”

莱拉和凌风辰相视一笑，异口同声：“也不知道那个愣头青什么时候才反应的过来。”随后，一起摇了摇头。

第三节

清晨，伴随着一声跌落和惨叫，陆盛醒了过来。她把头探出床外，看见了唐绍卿狼狈地躺在地上。大笑了起来，不由得捂着肚子。这一捂，陆盛皱起了眉，跳出床，重重踢了一脚唐绍卿。

“啊，疼。”唐绍卿喊道。

“虽然入秋，但是你居然这么怕我冷到吗？”陆盛指着鞋子问道：“连鞋子都不帮我脱了？”

“我也喝了好多酒啊，能把你扛回来都不错了。”唐绍卿一脸委屈。

“你……”陆盛气地准备脱下鞋子狠狠砸向唐绍卿，随即又叹了口气。“收拾一下，吃了早餐，我们就出发。”

唐绍卿见陆盛手握鞋子，已经刚忙爆头准备接受痛击。结果，陆盛什么都没丢，只是轻声说着。突然让他有点不知所措，默默说了一句：“是。”就赶忙收拾，等陆盛出来时，已经把早餐都安排好了。

陆盛看着桌上的豆浆和油条、鸭血粉丝、一笼汤包，甚至连醋碟都加好了。突然觉得内心愧疚，说道：“白痴啊，我们两个人哪里吃得完这么多？”

……

唐绍卿不明白，虽然两人两马已经行在路上良久，为什么嘴里总还是有包子和油条，仿佛怎么吃都吃不完。

“谁叫你点那么多了？”陆盛看着唐绍卿腮帮子被自己塞地满满当当，笑嘻嘻地说着。“来，喝豆浆。”陆盛示意黄瓜走近些，掏出了自己的水壶喂到唐绍卿嘴里。

“啊啊，不要了不要了。”唐绍卿终于把嘴里的食物吞压下去，吹了吹胸口。

黄瓜也转过头，朝着唐绍卿露出了白牙。

“你这马，好有趣……”唐绍卿看到黄瓜朝自己打招呼，惊叹道。

“哦，她叫黄瓜。”陆盛说着。

“你甚至给她取了名字？”唐绍卿不可思议，因为他从来没有想过牲畜也要有名字这个事情，然后一股不可思议的暖意冒了出来。

“当然，万物皆有灵……”陆盛看着唐绍卿说着。

“那不行，我的马也要有名字！”唐绍卿说道。

“哦？好啊，叫什么呢？”陆盛饶有兴趣地看着唐绍卿。

唐绍卿看着自己的白马，突然喊道：“白芷！”

“哎呦，很有文化嘛。”陆盛调侃道。

黄瓜又回过头看着唐绍卿露出了白牙，然后对着白马一顿呼噜。白马转过头看了看唐绍卿，又看了看陆盛。对着陆盛也露出了白牙。

“嗯，黄瓜跟白芷说了你给她取的名字，表示认同，甚是喜欢。”陆盛看着两匹马的行为，解释道。

“叔叔，你究竟藏了多少异能？”唐绍卿不可思议地问道。

“哈哈哈，逗你的啦。”陆盛打着哈哈说道。

唐绍卿被陆盛一句“万物皆有灵”点醒了，他真的也看到了刚才那诡异的一幕，虽然诡异，但是不知为何，他确实承认并接受了万物皆有灵。

看着唐绍卿发呆，陆盛笑了起来。

“真是甜蜜的场景，当妈的虽然看了愉悦非凡，但是也忍不住想插上两句。”那个熟悉的声音再一次出现了，是女娲。

“就为了这个愣头青，你都不打算省省电？”陆盛看着飘在一旁的女娲说道。

“当妈的，自然是希望女儿找到自己的灵魂伴侣的嘛。”女娲搂着陆盛，身体已经漂浮着。“当然，还有一个好消息，这附近似乎有新的充电装置了。所以不用担心我突然消失了。”

“阿盛，阿盛？”唐绍卿睁大眼睛地喊着陆盛，他经历的诡异事情又多了。他看见陆盛仿佛看见了什么位于他们视觉高度的东西，一会儿笑一会儿惊讶。

“啊，那个……我妈……不是。我觉得我们似乎快要到莫愁湖了。”陆盛慌忙解释道。

“确实是快到了，但是你刚才的样子……”唐绍卿顿感背脊一凉，浑身鸡皮疙瘩。

“现在还是先不要告诉他的好，正常人可接受不了这么大的信息。万一把他吓傻了或者吓跑了，妈妈一定会非常内疚的。”女娲在一旁打趣道。

陆盛翻了翻白眼。

终于抵达莫愁湖边，湖水清澈见底，苍翠的山峦环抱四周，一派宁静而神秘的景致。微风轻拂，湖面泛起层层波纹，如同画中的仙境。

“看，这里就是传说中的莫愁湖了。”唐绍卿指着眼前的湖面，声音中带着一丝兴奋和庄重。

陆盛眺望四周，感受着这片古老水域的宁静与深邃。“所以，你说的那个机关，应该藏在湖水下面？”她好奇地问道。

“是的，有一个古代的水下阵法。几个机关位于湖水的周边，可是我无论怎么转动，都不能理解背后的玄机”唐绍卿回答，目光探索性地扫视着湖边。

就在他们准备进一步探索时，一个身影从湖边的树丛中走了出来，正是他们期待已久的戚继光。戚继光身穿一身戎装，神情严肃而坚定。

“陆盛，你们终于来了。”戚继光迎上前来，目光如炬。“我还希望你们能协助我查探这个湖中隐藏的秘密。据说，它与古代无形者的历史密切相关。”

“无形者的秘密？”唐绍卿和陆盛都感到一阵好奇与兴奋。

“是的，唐老爷离世时，传我了不少兵法奇书。我在他的书中多次看见“无形者”三字，顺着线索我便来到了这莫愁湖。这里不仅仅是个自然的湖泊，而是藏着古代智慧的宝库。然后，我看见了唐公子。”戚继光道。

“所以你更加确定了唐老爷的内容？”陆盛问道。

“是的，虽然书中内容让人百思不得其解，但是只要是能助我还大明盛世，我什么都愿意付出。”戚继光一改昨日的官僚作风，言辞到。

“哦，戚将军真是能屈能伸呢，宝贝娃儿。我们就帮帮他吧。”女娲看着戚继光坚定的目光说道。

“那是自然。所以，你有什么方法吗？”陆盛看着女娲。

“这个摆放方式，似乎对应了哥哥的八卦布局……”女娲思考着，“如果按照某种规律开启，并且时间合适的话。或许就能打开了。”

“那？”陆盛问道。

“我来帮你开启五感强化的另外一个状态，刚好周边寻到了一个合适的小家伙。”女娲点了一下陆盛的头。

陆盛突然感觉自己又出现了三年前第一次遇到女娲的场景，她似乎再一次脱离了自己的身体。但是，这一次她去往的不是万物宇宙，而是某个树枝？

“好孩子，好孩子。你愿意帮助阿盛探寻这一片秘密吗？你愿意成为她的眼睛，为她侦测世间万物吗？”女娲的声音在陆盛耳畔想起。

伴随着几声鸟鸣，陆盛飞了起来，或者是陆盛的灵魂飞了起来。陆盛看见自己长了一对健硕的翅膀，陆盛看见了莫愁湖的八个机关。他们对应的是八卦的乾（?）、坎（?）、艮（?）、震（?）、巽（?）、离（?）、坤（?）、兑（?）。

“原来如此，我知道了。”陆盛想着，意识突然从天空回道了身体。

“陆公子，你还好吗？”戚继光看见陆盛身体突然一颤，然后就呆呆地望着天，而天空中突然出现了一只鸽子？不，那不是鸽子。那是赤腹鹰。下体白，胸及两肋略沾粉色，两肋具浅灰色横纹，腿上也略具横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