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意澜明显感受到他最后四个字冒出的“杀意”,一颗豆大的汗珠瞬时从额上落滑至脖颈,笑得不能再僵:“怎、怎么会?”
同桌段林达也有些坐不住,腿在桌下不受控地微微发抖,面上装的淡定道:“欢迎韩博士再次回归翰一学堂,真是我们学生的荣幸啊,哈哈哈哈。”他这几个哈哈还不如不打,干得连自己都觉得尴尬,单手挡脸侧头与郎意澜眼神交流接下来怎么办。
这俩人的小动作被台上的韩未安一览无余,瞧他们的亏心模样,不是主谋就是同伙,与替考一事逃不了关系。
他看破不说破,对堂下众学子道:“今日,为师批改你们昨日的考卷,发现了两张极有意思的答卷,答得那叫一个‘惊为天人’、‘叹为观止’。所以特意同闫夫子换了这堂课,与你们一同好好赏析这两份‘优秀’的答卷。”
他拿起一张试卷,盯着陆流源位置上明显不同体型更大、正趴睡的葛大生:“第一份考卷的主人,就是你们的大师兄陆流源,郎意澜,帮为师把你们老大从睡梦中叫起来。”
“......这......”郎意澜挠着头站起来,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他被韩阎王盯得后脊冒汗,只好硬着头皮面对,“……是……”
段林达在旁看的那是一个难受尴尬,这葛大生一起来不久全露馅了么,他们几个就全完了,他不忍心继续看自己即将面临的风暴,干脆捂住眼睛不去面对。
睡梦正酣的葛大生冷不丁地被人摇醒,懵怔地望向眼前的郎意澜,不知所措。
“哟,怎么几天不见,陆同学长了这么多胡子,连体型都强硕了一倍。”韩未安明明是玩笑的语气,在场的人却一个大气也不敢出,更消说笑了。
当场下油锅炸不可怕,可怕的是把你放在油锅里慢慢煎,死都死不彻底。
韩未安尤为擅长这种小火慢炖的感觉,道:“不过这都不要紧,为师觉得你这诗词赏析别具一格,写得出乎意料的‘好’,请陆同学过来拿自己的考卷。”
葛大生不了解学堂实况,以为他没认出自己替考,以侧身只在韩未安面前露出半张脸的姿态拿回了自己的答卷。
见他重回原位,韩未安又道:“现在起为师念一句,你将自己的注解读出来,让同学们鉴赏。第一句是:‘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葛大生没读过什么书,只识得些常用字,在军营里厮混惯了,总被人笑话是个啥也不懂的武夫,没想到竟被书院夫子夸自己文采好,立马挺直腰板,兴高采烈地用家乡豫语大声朗读起自己的译文:“孔子在四川给人家说:‘你看,死去的那个人好像是我的丈夫,不知道现在是白天还是黑夜?’”
他用非常自信的语气念出非常错误的注解,学生们是个个想笑又不敢笑,憋得十分痛苦。尤其是郎意澜和段林达,一个拼命捂嘴捶桌,一个绷嘴掐自己肉。
只有将脑袋隐藏在书下的秋知恩认同他的注解,心道:想不到葛副将一介武将,翻译的竟还不错。不过......周围什么声啊,前桌的郎意澜在抖什么啊?
她做贼心虚,以为是前桌以抖动来提醒自己不要暴露,于是将头埋得更低。
好在韩未安忍笑功力一流,咬着牙说了句“很好”,继续道,“第二句,‘吾妻之美我者私我也。’”
再次获肯定的葛大生更有自信了,道:“这道题是所有题中俺最有把握的,意思就是:俺妻子长得美那也是俺自己的。”
早有防备的韩未安在听到的那一刻,捏着考卷的手还是忍不住抖了一下,与台下笑得浑身发癫的学子不同,不是觉得好笑,而是觉得荒唐,甚至有些气愤他似在侮辱自己非常喜欢的《战国策》。
译文水平与葛大生半斤八两的秋知恩,感到前桌郎意澜身体抖动得越来越厉害,完全以为他在笑葛副将的家乡口音。
韩未安给自己不断暗示:这不是他学生,不是他学生,他是武将,为人师表你得忍......
“教书育人”已成他下意识的习惯,不管你是否是他学生,文章有错他心中便有冲动要指正。眼下不是发火的时机,后面还有更混乱的,他想要学生们从别人错误中学到正确含义,就得咬着后槽牙先忍:“特、别、‘好’。第三句:‘守着窗儿,独自怎生得黑’?”
此时的葛大生自信心全然爆棚,甚至有些膨胀飘然,感情非常充沛道:“守着窗户看向外面的人,我去,怎么就我长得这么黑?!”
“哈哈哈哈哈哈......”
此话一出,整个翰一学堂的房顶都要被笑声掀翻了,没有一个忍得住,包括后知后觉的秋知恩。她的笑声本身就很特别,很快吸引到韩未安的注意,在她笑得最欢乐的时候,来到她身前,道:“康同学,很好笑吗?不如你将自己的后两句翻译读出来,也叫我们欣赏欣赏。”
秋知恩心头一惊,死死用书挡脸,防止声音暴露,变换粗壮嗓音用山东家乡话道:“我、我看就木有这个必要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