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梧，像你这样在父母关怀下长大的人是不能够理解这种感受的。在一片黑暗中，哪怕出现一点点的亮光，你也会奋不顾身地扑过去想要抓住它，但靠近后你才发现，发出这点亮光的是燃烧着的火焰，只要接触了就会被烫伤。你以为这次只是自己的运气不好，等到下次亮光到来时，你又扑了上去，就这样试了一次、两次、三次…直到被弄得遍体鳞伤，失去接近亮光的勇气为止。”

刘秋梧握住了白歆的双手，但白歆却把手从刘秋梧的手掌里挣脱了出来。

“我觉得，生活对我来说就是一场巨大的欺骗。小时候我以为只要努力学习，成绩好就可以获得尊重，结果周围的同学们一直嘲笑我的身世，揭我的伤疤，回家以后还要接受‘那两个人’的质问，一点点小错就会挨打。后来我想快快长大，以为长大了就可以独立出来，开始一个人的新生活，结果‘那两个人’却一直缠着我，拖累我，无论给多少钱都无法满足他们的胃口。再后来我得知了火星移民计划，说来可笑，来之前谢涛毅说《移民法案》第二十八条是火星上空的一朵乌云，可我就是因为第二十八条才来的，因为这项条款可以斩断和地球的一切关联…

好不容易拿到了去火星的船票，心想终于可以永远离开养父母，彻底摆脱地球的一切了，却又被告知这里不是人类的理想国，实行‘移民层级制’。那天做完巴尔的手术，帮助塞巴斯蒂安把巴尔藏起来的时候，我就已经感觉很不好了，后来当亚森先生审问我的时候，那种感觉就像是回到了小时候犯了错，被‘那两个人’讯问时的场景。回去之后，周边的伙伴们又开始质疑我们，责问我们，甚至辱骂、威胁我们，就跟我小时候被同学欺负的情况是一模一样的，那种被生活欺骗了的感觉又回来了。我那时唯一的慰藉就是你一直陪在我的身边，可是，最后我连巴尔都出卖了…我知道你很鄙视我，看不起我…”

“白歆，不是这样的，我没有…”

“这可能就是我的命，秋梧，这就是我的命！”白歆再次打断了刘秋梧，抬头看了他一眼，，他们两个的眼神仅仅接触了一瞬间白歆就将它移向了别处，她的那双黑色的眸子又开始躲闪了。“我不配拥有希望，同样，我也不配拥有爱情…”

“不，白歆！每个人都可以拥有希望，每个人都可以拥有爱情！错的根本不是你，在那种情况下，没有一个人敢说他做出的选择就比你更加高尚。”

白歆淡淡地笑了一下，“有选择就有高下之分，谢谢你对我的安慰，但是我自己心里明白，我那时的选择是卑鄙的，连我自己都鄙视我自己。”

白歆的手这时已经从桌子上放了下去，刘秋梧知道，她的心离他越来越远了。

“那锚地这里的人对你都还好吗？”

白歆微微地摇了摇头，“这里的人可能只有亚森先生能给我带来些许光亮了。我一开始对他的感觉完全错了，那时我觉得他是一个恶魔，现在觉得他是…他是一个好人。正是他去和我们医学部的叶莲娜协商…你没接触过叶莲娜，你不会知道和这位首登火星十二人才是…算了，不提她了。总之正因为亚森先生，我才能从地下医院那个幽暗的环境中走出来，才能到这座拥有阳光的地方工作。所以秋梧，你现在知道为什么我每次看到‘圣日之镜’所折射过来的那道光之后会如此感动了么？只有亲历过黑暗，才能体会到光明的美好。”

白歆起身要和刘秋梧告别了，刘秋梧突然对白歆说道：“假如生活欺骗了你…一切都是瞬息，一切都将过去，而那些过去了的，终将成为你美好的回忆。”

“啊，普希金…”白歆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回味这句诗的蕴含，“秋梧，你真是一个理想主义者，任何事情都不能阻碍你寻找你中心的理想是吗？真好…我真羡慕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