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樾站起身,理了理衣裙上的褶子,信步跟在后面走了出去。
东南角方位种了棵桃树,眼下正是桃李芬芳的季节,有花瓣落在草地上,伴着晨曦的微风吹来还有渐渐凉意,颜樾走近后只瞧见了他瘦弱的背影立在原地。
颜樾将花匠用的草锄丢给他,“就在树角处,你自己去挖。”
然而颜盛并没有动,颜樾自然也不会催促。
必须让他自己想明白才行。
过了许久,颜盛忽然抬头看她:“姐姐,娘死了,是不是永远不会回来了,也不会说话,不会笑了?”
“是。”
“那她会变成什么?”
颜樾不说话,而是抬头看树上落下的桃花,许久才回答:“变成白骨,泥,树枝,甚至风,都有可能。”
颜盛眼里早已没有了泪水,他黑琉璃一样的眼睛看着颜樾,“我知道了,娘并非离开,而是变成了脚下的泥,树上的花,无处不在的风——你说对吗姐姐?”
颜樾想过开导他过程会很难,也可能会很慢,但这是他作为颜家男必过的一关,颜家父母逝去,她一人无法维护他的天真烂漫,这世道的险恶若是不早些让他明白,只怕被人吃的骨头渣子都不剩。
有想过他无数种反应,但却没想到他是这样一个自我解答。
颜樾点头:“你说的对。”
颜盛笑了,是纯净的见底的笑容。
姐弟俩是并肩出了朝晖院的正门。
颜樾并没有牵他的手,这是他自立的第一步,要让他自己走。
姐弟二人到了外厅,方先生已经在下首处坐着,像是等了好半天,见到颜樾姐弟,特别是不哭不闹的颜盛尤为惊讶,起身拱了手:“姑娘,少爷。”
颜樾颔首,颜盛规矩地行了个学生礼:“先生好。”
颜樾道:“先生是自家人无须客气,请坐。”
方先生早些年是颜奉在望京认识为数不多的朋友,因为得罪上司被有心贬走外乡,原以为此事就此罢了,谁知那人是个小肚鸡肠之人,非要整到走投无路才肯罢休。
方先生一气之下弃了官职,投奔颜奉,颜奉性子直爽纯善,大方接纳方先生到府里住下,为了怕他住的不安心,还特地让两个孩子拜他为师。
颜奉死后,颜太太独木难支,得亏方先生多加帮助打理,这才能维持住颜家。
虽然外头风言风语甚多,小姑子吴颜氏也常常跑回来说三道四,颜太太恪守本分,洁身自好,严守律己,方先生也搬到了双柳巷的外面,这闲言碎语才淡了下来。
颜太太死前将一双儿女托付给方先生,方先生受了颜奉夫妇的帮助,自然不会置之不理,加上颜樾请求,他前几日又才搬回了颜家外院住下。
颜樾虽是长女,但早已不在方先生门下学习四书五经,颜盛年纪小又是男子,自然还需要读书,因此行学生礼并没有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