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进城读书
毕业以后，丁艾去找了芮玉好多次，芮玉爹妈跟丁艾都熟，芮玉每次都躲着不见，丁艾一开始觉着是芮玉没有考上中专，她本来好强，抹不开面子，不想见自己。后来见到宁小雅，宁小雅说自己一定是要读高中的。两个人又作伴去找芮玉，想做做芮玉工作，劝芮玉上高中，依照芮玉的学习成绩，高中三年以后考大学是很有把握的事。
两个人骑着自行车到芮玉家里。芮玉爹妈看见她们两个，指着芮玉住的睡房，让他们两个自己进去找。丁艾和宁小雅咣当咣当停好自行车，喊了两声芮玉的名字。一起走过去，房间门插着，丁艾叫了几声，没人答应。宁小雅趴在窗户上看，说也看不见屋里有人。芮玉妈在院子里筛麦子，准备磨面。两个人在和芮玉妈坐了一会，帮着摘麦子里面的土粒。芮玉妈摇着头不说话，只是叹气。
南欣林拉着芮玉小哥的衣袖从院外回来了。丁艾打量一眼不认识南欣林，芮玉小哥脸色一红说，玉玉一早上了没见人。宁小雅笑了笑说：这是小哥的对象啊？小哥越发脸红的厉害。南欣林倒是很大方着急自证身份，使劲地点点头，开口说：嗯！
丁艾经常来芮玉家学习，知道芮玉小哥一直找不上媳妇的事，突然见小哥胳膊里套着这么高挑大方的一个姑娘，也很为小哥高兴，开口说：我就说，小哥就是缘分未到，缘分到了，女孩子自然就找上了，没想到小哥的女朋友这么漂亮！
小哥低着头没说话，宁小雅说，芮玉咋一直不见人呢。快开学了，她要抓紧准备上高中呢，她学习底子那么好，高中三年后一定能考上好大学的。
忐忑不安的一个假期，在等待中度过。
1992年暑假，大姐高考落榜，村子里和大姐一样岁数的女孩子基本上都出嫁了。
大姐一直能上学，得益于大舅的功劳，大舅是高考恢复以后的第一批大学生，毕业后分配在大城市进了工厂工作，工作几年，大舅先把三姨接到大城市，嫁给了工厂里一个矮个子的河北外地人，他是个司机，后来把小姨接进去嫁给了厂里的一个技术员，两个姨夫都是外地人，在当地人生地不熟，有人介绍媳妇很快爽快的答应了，工厂福利很好，一结婚都分配了楼房。这样以来，两个姨姨幸福的成为人人羡慕的城里人。
丁艾妈和二姨因为早已结婚生子，留在了农村。丁艾妈因此有了顽强的信念，一定供孩子们上学，像大舅一样考大学，到大城市工作，当城里人。大姐的落榜让支持丁艾妈的这个信念没有了方向。高考落榜后，大姐去了大城市找大舅，三姨有一家成衣店，大姐在三姨家里学习衣服缝纫裁剪。手里学者锁边缝扣子，每天眼泪吧嗒吧嗒流个不停，像断线的珠子，一滴滴跌落在地上。好歹读了十年书，大姐怎么甘心以后做个裁缝。姨姨一开始还劝慰，后来看她总也做不好衣边，也诘责她自己不好好努力。大姐学做衣服学不踏实，没有车费回又回不来。
丁艾的中专录取通知书一直到八月底才收到，丁艾考上了，爹妈长舒了一口气，爹妈供着三个女孩上学，在村子里不知道让人家笑话多少次了，连奶奶都不知道骂过多少次了，女孩子家，迟早要嫁人，念书耽误做饭和针线活。
丁艾的录取通知书是村委会的张支书带给爹的，女孩子考上学，在村子里还是第一个，张支书的当着大队和村庄的人把爹夸的天花乱坠，爹笑的合不拢嘴，和妈一合计，让丁艾立刻写信给大舅，让大姐重新回来再复读一年。丁艾这次要是也考不上，爹已经打定主意，两个人都不再接着上了。最后一学期，丁艾已经竭尽全力在读了，第一批成绩出来，首先录取的是师范类的，里面没有丁艾的名字。又过了一周，卫校的录取通知书到了，爹和妈长长出了一口气。为丁艾，也为大姐。姐的心思爹妈都明白，只是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姐垂头丧气的回来了，人黑瘦了一大圈，一见爹妈眼泪又像短线的珠子扑簌簌直往下滚，爹说：你出门去到田地上转转，挖一筐洋芋，让风吹吹脑子，吹清醒了拾起书本去再读一年，我就不信，艾子能考上，你考不上。
九月开学，大姐、丁艾和妈妈背着两捆行李卷进城，大姐去城里的高中复读，这是大舅的主意，认为镇高中再补习也提高不了多少。这意味着家里的开销又要大了起来。丁艾来到卫校报到，谁都说丁艾的性格适合做老师，丁艾自己也觉着是。可惜丁艾的体育成绩拉了后腿，总分低了，没能取到师范。
大城市的道路宽阔，到处是楼房，大姐和丁艾举头看着，辨认着学校的路线，先把大姐送到二中，报好名安顿好，补习住宿伙食费一交，妈妈的兜里立刻就瘪了。丁艾和妈在学校水龙头喝了自来水，背着行李接着出发，一路问人找到卫校。城里的学校很大，进门走了好长一段才找到教学楼，取出录取通知书报好名，找到宿舍。一间宿舍八人，高低铺，新同学抄着各地不同的方言，各种口音互相打招呼，在这里气氛明显的轻松自然很多。毕竟是中专学校，不像心中压着千钧重担进城补习的高中生。丁艾被分到护士班，这一排八间宿舍都是护士班。后边有几间宿舍的是妇幼医师班，还有两个女医师班宿舍。过一条马路对面是男生宿舍，全是医师班和进修生。丁艾有些失望，不喜欢做护士，想转医士班，可是不知道去找谁，怎么转。床位没有做安排，大家按照先来后到的顺序选择，丁艾想着上铺安静，把行李放在最里面拐角处的上铺，铺位上有扇小的后窗，可以在窗台上放一些东西，妈妈帮着铺好床铺，幸好买了新床单，其它同学都铺着新床单、新的被套，宿舍里飘着淡淡纺织品的味道。
最后到来的是丁艾邻乡镇一个女孩，叫蔺雪，白净清瘦，头发长长的，眼睛不大，像林忆莲的那种细缝眼，鼻子嘴巴都特别小巧，分开看很普通，细看却很精致俊俏。丁艾下铺没有人，蔺雪环顾一圈很高兴，说我就怕高，下铺最好了，她后面跟着姐姐一样的女孩子，自我介绍说：我是上一届妇幼医师班的，就在后面宿舍，是蔺雪堂姐，蔺雪来迟了，还遇巧了，以后大家有事可以去找她，毕竟她早来一年。她们两个人把铺安置好。
门口留下一张下铺，让大家放皮箱，皮箱好像是考学出门的标配，人人都有一个。可大姐没有，她背着一个大包，装了一件换洗衣服，其他都是书本。家长们都不知道怎么吃饭，第一天来，还没有发粮票，有个城里面相的家长说，今天估计还没安排好，粮票菜票还没发不下来，那食堂吃不上饭，学校大门口有好几个饭馆，价格不贵，她自告奋勇带着农村的家长孩子出去吃饭。饭吃过，家长们领着孩子在校门口一条长街上转，购买牙膏牙刷洗衣粉，脸盆脚盆，衣架，枕巾毛巾，商铺的老板很会做生意，主动赞美家长们教育孩子教育的好，都考上学了，以后跟着孩子享福了。妈妈显然也很高兴，高高兴兴的穿梭在大城市的街道上，家里来的时候能用的丁艾都带了，只购买一点生活用品回到宿舍。
新生家长陪着孩子各自忙着拾掇东西，家长们一边一边叮嘱，皮箱里锁着重要的东西，扣子扣好，仔细的家长还给孩子买了小锁子锁住皮箱。重要的东西主要也就是生活费，丁艾小心将妈妈给的十元钱锁进皮箱，“咔哒”一声皮箱的锁扣上了锁，心里面美极了，长这么大，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财富，皮箱散发着淡淡的皮革香，新生活一项一项揭开了序幕。正各自忙着，进来一位年轻的女老师，自我介绍说姓范，梳着齐肩的直发，戴着眼睛，口鼻小巧，小巧玲珑的身材，一身深色的竖条纹连衣裙很洋气很有气质，范老师在各宿舍转转看看，和每个家长打招呼握手认识，对每一位家长都很友好尊重。让家长们很是受用，城里学堂的老师果然不一样。范老师看大家都安置好了没有的空儿，一个梳着短发，牛仔服穿着打扮都像男孩子的女同学跟上去，自我介绍说叫魏琳，一口普通话，听着像城里人，人特别的活泛，魏琳很快跟范老师熟稔起来。范老师说集合安排一下，魏琳快步跑到各个宿舍呼唤学生和家长都出门在宿舍门口集合。范老师捋捋头发开口自我介绍说：以后我就是这班孩子的班主任，饭票晚自习的时候统一发放，咱们打开水在东面的水房，打开水一定要排队，卫生间在南边，晚上学校到处有路灯不用害怕。大门有人看守，学校里面很安全，晚上十点熄灯，早上六点五十起床，七点出操，同学们要按时作息。今晚就要上晚自习，安排近期学习情况。
范老师话音刚落，魏琳高声说，同学们晚上八点准时上教学楼四楼四零八号教室，上晚自习，去的时候带块抹布，需要打扫教室卫生。现在各自回宿舍继续整理自己的用品。范老师笑着挥挥手，对家长们说：家长们没事的话放心回家去，再晚了恐怕乘不上汽车了，学校的事情全权交给老师负责，请家长们放心，已经快下午五点，这也正是家长们担心的，妈妈急匆匆的就要走，丁艾突然感觉很伤心不舍，长这么大这是第一次离开家在外面，妈妈叮嘱两句就离开了。丁艾跟着。魏琳在身后大声说：各位叔叔阿姨可以放心回家去了，我们都大了，不要担心，我们会互相照顾，互相帮助的！
同学们各自牵着父母的手送爹妈离开学校。丁艾站在校门口远远的目送着妈妈，幸好还有两位家长也是去城南汽车站的。妈妈这一辈子没有离开过农村，从来没有来过城里，若不是爹不能坐车，一坐就晕的天旋地转的，妈妈也不用战战兢兢地来到这个陌生的城市。丁艾不放心，跑起来赶上去，鼓起勇气再次央求两位叔叔一定照顾一下妈妈。
第一个晚自习，教室里边很干净，大家简单擦拭桌椅，拖完地，各自找座位坐下，这次上学不用老师安排座位。范老师让每个同学站起来介绍自己，班里同学基本上来自农村，大多数人拘束扭捏，不敢站起来，还是魏琳显得积极爽快，“唰”一下第一个站起来，简单的做了自我介绍，旁边有个姑娘小声说：吆，才是城门上的野丫头，我还以为是城里哪家的千金小姐。
魏琳一开头，接着有几个同学主动介绍自己，身边刚说话的同学随后站起来，她叫高琼，身穿粉色连衣裙，裙子非常合身，腰身胸部线条恰到好处，多一寸嫌宽少一寸嫌紧，像是量身定做的，脚上是一双白色半高跟凉鞋，下巴抬得很高，脖颈白皙，一介绍家庭住址原来她这个才是真正的城里人，说话像电视节目里的播音主持。最先主动讲话发言的几个同学都有着很明显的特点，她们穿着时新漂亮，发型很洋气，没有扎辫子的，要么扎根高马尾，或者向魏琳留短发要么长发披肩。和周围大多数来自农村的女孩子形成鲜明的对比，农村的女孩子即使在大夏天，衬衫外面都穿着外套，长裤，外套样式特别质朴，红绿色的或是花格子，脸上基本都没有化妆，涂脂抹粉的否没有。不用介绍都看得出来自农村，身边的高琼一开口，丁艾忽然不敢说话了，自己一口浓郁的北方农村口音，前后鼻音分不清，说话恐怕人家嘲笑。一段时间后，大家互相熟悉了，才知道城里的几个同学是插班生，班里每年都招十个自费的学生。教室对面409室的四十多个都是来自各地医院和各地自费来学习的代培生，她们有工资，还有的父母在医院工作。
同学们一个一个讲，越到后面的都是来自农村的，有两个皮肤特别黑的，说是藏族的，口音和本地很不同，拐着很浓的方言，太紧张了眼睛不停的眨巴，说话结结巴巴，几乎颤的听不清，高琼“噗嗤”一下笑出声，后面有几个同学也都偷偷在笑。挨到丁艾，丁艾自觉心中咚咚乱跳，一阵紧张慌乱，努力镇定下来，照着提前写在本子上的几句介绍词念完。范老师说，走到这间教室，说明你们都是各地优秀的学生，爱学上进最拔尖的好学生，是班级的佼佼者，经过我们一起三年的学习，成为将来国家需要的优秀人才。聚在一起，我们就是有缘人，今后我们将是好同学，好朋友！范老师短短的几句话满含力量，把从农村来的这部分同学的自卑感刷新了。藏族的女同学也咧嘴巴笑了，她其实就是皮肤特别的黑，与他们当地的气候有关，脸上有二团红血丝，眼睛黑黑的，像孩子一样乌黑纯洁的眼眸，深深大大的双眼皮，一对小酒窝，鼻尖很棱，嘴巴小巧，唇线清晰，细一看很漂亮的。
范老师说，有愿意做班干部的同学可以主动自我推荐，丁艾心里动了动，犹豫了一下左右回顾，没有勇气举手，有几个同学很快举手，尤其是魏琳不但不拘束还主动发言，做了较长的自我介绍，包括以前在中小学任过班干部，三好学生、参加过各类文娱，体育项目的比赛，得过的奖等等，自我推荐的几个同学推荐的都很恰当，有中学做过学习委员的，劳动委员的，体育委员的，还有团干部的这样基本是以前做的文娱委员的继续当任了文娱委员，丁艾中学时代做过一段时间班干部，后来学习紧张自己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