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来,多亏这位不沾亲,不带故的舅爷照顾,她才能安然无恙地长到十八岁。
舅爷,是她除开奶奶以外,最亲近的人了。
她双手抖得厉害,但紧紧攥着舅爷的头,小心呵护着,不敢把他摔在地上,心却就快要从嘴巴里跳出来。
最后强忍着哭声和心脏极其强烈的抽动,把舅爷的头缓缓放回原地。
迈着快步,故作镇定地往家里走去。
到家后她接了盆凉水,疯狂地擦洗眼睛,最后索性一盆水从头顶倒下去。
丝丝凉意从脖颈溜进去,苏叶打了一个冷战。
却猛得惊醒,从床上坐起来。
原只是一场噩梦。
拉开窗帘,外边是正午艳阳天,太阳射进来照在身上,一下子就暖了起来,这让苏叶想起刚刚梦中,摸上那颗痣的手感。
梦里梦外,太阳竟然都是一样的炙热。
打开房门,一个头发散乱,上半身穿着棉袄,下半身光溜溜的女人直愣愣站在门口。
她目光呆滞,嘴巴是歪的,因嘴唇上翻露出一口黄牙,不停地往外流口水。
手里端着一碗已经冷透的饭。
碗沿坑坑洼洼,脏兮兮的,很明显是女人沾满脏污的手弄上去的。
这是苏叶从一出生就存在的邻居,住她家隔壁。
这个痴傻的哑巴女人跟苏叶一起长大,她不会说话,也没人知道她的名字。
听说是因为她爸妈嫌弃她,才把她丢在这山上。
苏叶无聊,教了很长时间,她才能用树枝在地上拼凑出貌似散架的“苏叶”这两个字。
此后,村里人偶尔碰见她比划着跟她说话时,她就在地上写“苏叶”,大家以为她跟苏叶名字一样,就开玩笑说:
白水村里有两个苏叶,一个漂亮苏叶,一个丑苏叶,每次听见人家这么说,她就笑,一说就笑,笑得口水直流。
这时候看到丑苏叶呆呆的模样,苏叶才感觉自己还了阳,笑眯眯地从丑苏叶手上接过冷饭,手指着引丑苏叶回自己家去。
刚觉得冷,此时沐浴着夏日烈阳,苏叶竟然感觉暖和,脱离噩梦的阴影,接触到现实的世界,她感到失而复得的心安。
打开厚重的木门,屋里飘来一团厚厚的灰尘。
进了屋,里面阴冷逼人,内外又是两个世界了,苏叶又感到一丝稍稍不安。
但她深呼一口气,逼迫自己保持镇定。
引丑苏叶走进厨房,油腻恶臭扑面而来,灶是冷的,有两个小孩子蹲在地上,用手往嘴里扒拉喂狗的饭。
“嘭!”的一声,碗掉在地上,这老碗又厚又重,纳满污垢,摔在黄泥地上竟是没碎。
苏叶兀自骂了一句:老不死的。
随后就像变了一个人,她猛地拿起生锈的锅铲抽打着蹲在地上比老鼠还瘦的孩子。
哇哇的哭声响彻黑暗的灶房。
苏叶烦躁地受不了,锅铲掉在地上,她慢慢拿起案板上的菜刀,转过头去,掐住傻子苏叶的脖子。
慢慢的,慢慢的,她捏不动刀了,世界彻底黑暗了。
“傻子女人自杀了。”第二天中午,一个年轻小伙子掀开门帘,对村长李传德说道。
这一消息传开,傻子女人家门口被堵得水泄不通
站在前面的人长吁短叹地描述着傻子女人的死状:脖子上有血道子、翻白眼了、舌头吐出来了……
挤在后面的人使出锄地的力气往前伸着脖子,想要亲眼验证从前面传来的消息。
众目睽睽之下,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儿走过去骑在女人身上,上下晃动着身子,对着他爸爸,咯咯咯的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