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很沉,他沾了满手的血。
男人保护的很好的信,在他的小血手下绽开了点点梅花。
洇湿了里面的一个“亭”字。
等等——亭?
断、断魂亭?
就像现代的小男孩无法拒绝机甲和奥特曼一般,那个时候的小男孩同样无法拒绝神秘的杀手组织[断魂亭]。
蜉蝣禁不住想。
我就看一看,反正给我了,不算偷看……
即使赵百香的教育很好,但是战乱年代,小小的蜉蝣领悟到了另外的歪理:有些时候,活着比恪守信条更重要!前几天阿大快饿死了,不偷点米怎么行?
嗯,蜉蝣的教育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赵百香只是普通的小镇妇女,没有假设过“如果一天一个人死在你面前,你能不能看他的信”。
他缓缓拆开信件,阅读片刻后,脸色变得苍白。
在河里洗干净手的蜉蝣回家时,天已经黑了。
碗筷都收了,凉了的一小碗屯屯糊放在桌子上,赵百香冷着脸:“一天天的不着家,皮痒了是吧?”
蜉蝣精神恍惚:“嗯。”
“你这孩子,怎么好好说话不听呢?”
“嗯。”
“怎么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不会是撞了诡了吧?阿妹,你哥今天跑哪儿去了?”
“不知道呀!”
“哎。你呀你。”赵百香最后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指了指屯屯糊,“算了,穷诡护宅,谁爱来谁来。吃了自己洗碗,懂了?”
“嗯。”蜉蝣食不知味,机械性地把屯屯糊一饮而尽。
“慢点儿,别呛到,”赵百香眼里有一些慈爱,“你,哎,算了,过几天你志远叔回来,不能这么皮了知道不?”
志远叔……
蜉蝣眼里终于找回了几分光彩。
“香姨,”他一抹嘴,“我明儿不在家里吃饭,去二黑家吃。”
“又去二黑家吃?一天天的不着家,多麻烦人家啊!谁家那么多粮?”赵百香犹豫一会儿,从家里取出不到半个手大的屯屯糊粉,“给人家带过去!其他的就说咱家欠他的,等你叔回来再还!”
蜉蝣眼眶热热的。碗里的屯屯糊好像又变多了一点。
他低头一饮而尽,咸的。
“洗碗!”
“得嘞!”
……
第二天天明,小镇口出现了一个全副盔甲、身材高大的男子,手里拿着一封字迹歪歪扭扭的信。据他说,镇上的男人们好久不回来了有些愧疚,但是请再等等——这是最新的战报,战况有些胶灼,一时半会走不开,也许过个三年五年的就回来了。
“又要……三年五年。”
盼望良人归来的姑娘们多少有些失望。因为有断魂亭的印记,也没人觉得有什么不对,地主家还说要留断魂亭的大人吃饭,却被拒绝了。
只有赵百香犹豫了两秒,这信的开头咋和她家那口子每次说的话那么像。
不过巨大的失望一下子淹没了她。她强颜欢笑:也许文绉绉的人开头都是那样呢?
不过是……
三年五年。
后来弄丢了侄子,她是极其愧疚不安的。被瓷器张凌辱,她是坚强地强撑着摇尾乞怜的。甚至一双儿女,阿大一个被不是人的土匪当着她的面活活煮了吃,阿妹看到的时候已经被扒了皮,土匪当着她的面把小小的惨叫的她喂了狗——
儿女惨叫着“娘啊”、“娘啊”。
她精神已经快要疯癫,却还有一线苦苦撑着——
三年五年……只要再等到三年五年……
土匪没打算让她活。
她是在巨大的愧疚里死去的。死前的最后一个念头是:可惜,她等不到他的三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