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
正蹲在饭桶旁边啃馍的工头鲁老栓端着个粗瓷黑陶碗,嫌弃地斜瞥着眼前一脸讨好笑容的黑瘦少年,匝着牙花子直叹气:
“李二,俺脑壳不得劲哩很!你娃子给俺好好说道说道,这黄汤河大堤上恁些人,咋就只显得你能呢?咋就你成天不是球疼就是蛋痒呢?”
鲁老栓越说越气,站起身抬脚就朝李二干瘪的屁股蛋儿上踢去。
李二看着鲁老栓黑驴蹄子一样的臭脚丫踢过来,屁股趔了趔,伸手作势去挡,最终还是老老实实挨了这一脚。
鲁老栓指着附近或蹲或坐、正就着半碗水煮北瓜菜啃馒头的流民劳工们,瞪着眼骂:
“你鳖娃子瞅瞅这恁些人,哪个跟你一个球样?哪个跟你一天天的干活不中球事倒是不稀?”
“嘿嘿嘿……”
“哈哈哈……”
听见骂声的流民劳工们齐刷刷戏谑地望过来,笑声伴着酸腐的汗臭味从人群中弥漫开来,驱赶着一天劳作后的疲乏。
李二面皮被这笑声臊得通红,恨不得钻进脚下的土里去,似乎每个人都在盯着他的面皮在看。
不过李二却是多虑了,他那稍显稚嫩的脸庞早就晒成黑泥鳅一样,别人哪里能看得出来?
李二揉着屁股嗫嚅道:“老栓叔……”
鲁老栓瞅着没敢躲自己一脚的半大小子,终究还是叹了一口气,指指灶火一处角落,警告道:
“最后一个了,再弄烂你娃子就白吃饭了,饿死去球!”
李二如蒙大赦,赶忙从角落里扒拉出来一个比原先更破的破碗。
水缸里的水不能用,李二用袖子将就擦了擦,盛了一碗清汤寡水的北瓜饭。
接着顺手往旁边桃黍杆子扎的框子里一抓,就抓起两个黑如锅铁的馒头,无名指和小拇指再一拨拉就又多夹了一个,然后很自然的攥进手心里。
却不料啪的一声,一双筷子打在李二的手背上,手背上顿时出现两道紧挨着的红印子。
李二吃疼,手一松三个馒头全都又掉进筐子里。
打他那人是个一脸横肉的汉子,圆瞪着双眼怒骂:
“你狗日的鳖孙儿少吃一个会死?”
修堤的流民每天两顿饭,一个人每顿只有三个蛋子样的馒头,馒头都是定数的,难得会多出来。
多出来的馒头,他们这些壮汉还能再分一分,怎会平白让无亲无故的李二多吃一个?
于是众人又笑起来,有人调笑道:
“李二,你娃子再偷懒,小心老子一撅头夯死你!”
李二家里人都被大水冲没了影,只留他一个人侥幸抱住一块木板活下来,差点就被那些逃难的人当做活命的口粮,好不容易混在修堤的民工里才有一口饭吃,他怎么敢偷懒?
但是他岁数小,那就是偷懒了,馒头就只能吃两个,不然馒头怎么可能会多出来?
笑声再次响起,又有人道:“何麻子,你真是不会过活,咋哩就要一撅头夯死了?”
“咋?难不成还有什么好用处?”
何麻子眼皮忍不住跳了几跳,斜眼看过去,说话的是个干瘦的汉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