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仓不一样,他和收秋都是她看着生的,看着长这么大的。虽说三人是姐弟,其实情感更复杂一些,算不得母子母女之情,可有比姐妹之情更浓烈和深厚。
汪采春抱着满仓,心里头酸涩和愤怒交织在一起,暗暗发誓定要叫常家人血债血偿。
却说常家这边众人正打得起劲,差点都要打红眼,连后娘这个孕妇都要打杀了,怎么突然就放手了呢?倒不是村里的谁脸大到让他们停下来,毕竟他家横到连村正出面主持公道,称他们打死汪采春爹不应该,让他们出丧葬费,都打滚撒泼,骂遍整个村的厉害人。
收拾他们的就是喊出那声“给我打”的人,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人。这群人衣着光鲜,虽然瞧他们的行动,是些个听人调派的家丁或者帮闲,却比村里这些人穿得好上千万倍,还个个膘肥体壮,孔武有力的。而领着他们这群人的是一个女人,从娇子里下地那一刻,惊得村里人都不敢高声说话了。可以说当时的场面,除了汪家人无心关注这边,哭得狼狈,其他人无不互相打着眉眼官司,一脸兴奋和好奇。
那眉眼官司,路人甲说:哎呦,这不是常家死了的老三的媳妇吗?
路人丙道:可不是。
路人丁道:怎么会突然变得……
常家老三向来不着爹娘疼,倒是和老婆过得很恩爱,媳妇怀孕后,想偷攒几个铜钱讨媳妇欢心。没想到跌下山崖,死了。常家二老得知是为了偷攒铜钱讨好媳妇,整日骂老三媳妇是个丧门星,还抄了老三媳妇的嫁妆,说她的嫁妆都是老三偷偷给攒的。等老三生了孩子,月子没给做,就把人送出去当奶妈去了。
这老三媳妇和汪采春姐弟一样死了亲娘,在后娘手下讨生活的人。她不像汪采春这般幸运,至少后娘在她爹死了还愿意护着他们姐弟。这老三媳妇脾气硬,嫁人后几乎不和娘家来往,等常老三死了,她被公婆赶出去,自然也没娘家撑腰。
汪采春听人说过,她其实不是被送出去当奶娘去了,好似典出去给人做妾,生孩子去了。汪采春知道的有限,村里却有好些消息灵通之辈,自是知道的更多。
典妻给人当妾,村里也不是没见识过,没谁家能有个好下场。典妾的人家,不是极有钱,就是极穷。有钱人都是家有正妻,典妾就是为了生孩子。妾就是个玩意儿,这典的比家生的更不如,孩子生了,报个病死了也没谁敢追究。至于那穷的人家典了妻,几乎掏干了家底,生了孩子还好,生不了的还要再讨回银钱,可怜的还是被典卖的女人。
所以,常家老三媳妇从娇子下来,一身光鲜亮丽,瞧着像极了富家太太,众人自然是好奇不已。她是敲锣打鼓进的村,这一番功夫下来,几乎全村的人都来了,人挤人,简直比看戏还热闹。
汪采春和汪满仓姐妹俩被后娘求人送回了自家,又打发了满仓那群小伙伴帮忙去找大夫。她家院子已经是挤满了人,有人搬着板凳什么的踩着往常家院子瞧,还有人爬到墙上、房子上,蹲着看热闹,时不时向站在院子里的人转播一下战况。
大夫来了,好在后娘已将两人脸上的血给擦洗了,不然老大夫只怕要夺门而逃了。即便如此,他还是摇头叹气掉了一通书袋子。汪采春听来是,汪满仓好在没伤及到要害,但是对方下手太重,他又是小孩子要好好养,再就是心里还憋着一股劲儿出不来,郁结于胸成了痹症,只怕会影响寿元。
后娘也不知听懂了还是没听懂,等送走大夫,整个人失魂落魄地坐着,脸白的吓人。嘴唇哆嗦了半天,整个人都陷入了巨大的绝望和悲伤之中。
忽地有人敲门喊道:“采春她娘在家吗?你赶紧出来啊,有事儿要你作证哩?”
汪采春碰了碰她的手,轻喊了她几声,她才回过神来。后娘看了汪采春一眼,背过脸抹掉眼泪,扬声道:“谁啊,啥事儿,进来说吧。”
来的居然是村正家的儿媳妇,后娘情绪不太高,只点点头道:“是怀山他娘啊,啥事儿?”
怀山娘看了眼满仓,又看了眼采春,心里叹着气,嘴上麻利地道:“隔壁老三媳妇回来了,说……常老三是被常老四推下去的,说你两口子看到了。现在,采春她爹不是不在了,也就只能问你了。”
汪采春听闻此事,没等后娘开腔,就抢话道:“他家的时候,我们家不沾。婶子还是走吧。”
后娘却打起精神,冲怀山娘扯了个歉然地笑道:“走吧。”
汪采春拉住后娘的手,喊尖道:“不许去。他们家没一个好人。”
后娘却掰掉她的手,冷静地嘱咐道:“在家看着他俩,等下大夫打发人送药,把药熬了。”
汪采春紧追到屋外,喊道:“你去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