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百岁学过的每一字他都记得。
他不明白,先生为何把教过的字又拿了出来。难道先生忘了。
姚百岁诧异的看着先生,却见先生笑道:“今天的道和之前又不一样。”
少年郎忙坐直坐正,认真听先生教诲……
老学究很喜欢姚百岁,可以说十几个孩子中最喜欢的那一个。
认真,乖巧,无问不言,有问必言。可惜这孩子没有登高科攀青云之心,只想守着一亩三分地过日子。
“道,问心而为,顺心而为。也就是说,想做什么就去做,只要摸着自己的心做事,便是顺应自然,便是最正确的。他人怎么说,怎么看,那是别人的道,不是你的。你可懂。”
先生的话姚百岁能听懂,是告诉他莫要听诸葛青山的话,要问本心,做自己。
老学究上前,盯着姚百岁的眸子道:“有一天你走出靠山屯,会发现世界很大,道理很多,你的心也许会乱,不过无需担心,只要你觉得自己需要改变,变就好了。”
姚百岁挠头笑道:“为什么要走出去,靠山屯不好吗。再说,再说我还得给二婶,给刘叔,给铁匠爷爷养老送终……”
给先生养老送终,姚百岁没敢说,他知道老人家都怕谈死那个字。
老学究笑了笑,不想再多说什么。赤子之心每个人都有,只是随着时间推移,又有几人会不变……
姚百岁回到有些破败却很干净只有他一人的家,却见家中桌子上摆着一碗肉骨汤。
汤热了,也喝了。躺在床上的姚百岁却觉得,今天的诸葛爷爷和先生太过不正常。
靠山屯人心淳朴,很少有人拌嘴,就算那些火气正旺的半大小子也就吵吵几句,动手的时候都少。那么,他姚百岁要兵器何用……
先生又为何把做人的道理,用一个字再说一次,想来不仅仅因为诸葛爷爷……
姚百岁知道自己不够聪明,他很想到隔壁问问武家大郎,大郎很聪明什么事到了他那里都能迎刃而解。
他没有去,不仅因天色晚了,更因大郎还要备考秋闱,不能让大郎分心。想不明白,就慢慢想,反正一时半会睡不着。
姚百岁自打懂事起,睡觉对他来说就是一件很难的事。他总是在想白日里想不明白的事,直到想着想着便就睡着了……
次日,依旧是早起帮着刘屠户干活,然后来到铁匠铺锻打兵器,天黑再去老学究那。
日复一日,每天如此,姚百岁却也不觉得枯燥,反而乐在其中。有时他觉得,一辈子就这么度过也挺好。
半月一晃而过,姚百岁迎来人生第一次大考。
诸葛青山板着脸,盯着姚百岁交上来的兵器,气是越喘越粗。倒是把一旁的姚百岁看得心里发慌,右眼皮直跳……
诸葛青山拿起一把没有弧度,宽三指,比短刀长,比长刀短的直刀,怒声道:“你告诉我这是什么玩意,要来干嘛用。”
姚百岁耷拉个脑袋,回道:“刘叔的断骨刀不趁手,我就想短刀好剔骨,长刀好断骨,可那需要两把刀,这把不长不短,我觉得……”
“觉得个屁。别告诉老头子,你想一辈子当个满手血腥的屠夫。还有,这又是个什么玩意……”
诸葛青山把短刀丢在一旁,便又拿起一把刀。
刃长三尺八寸,柄长一尺有余,宽三指,背厚且直。
姚百岁有些不敢去看诸葛爷爷,只是低头道:“过,过些时日要上山狩猎,我想猎捕两头大家伙,换了银子给武家大郎弄一身体面衣衫……”
诸葛青山气得吹胡瞪眼:“人家用弓箭,你用这个。怎地,转性啦,想告诉屯里人,你有都是力气,是个能猎虎杀熊的好汉子。”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姚百岁吞吞吐吐的说。
诸葛青山挥刀斩断一把军中横刀,怒声道:“什么事都想着别人,你这辈子就不能为自己活一回。”
姚百岁摸着鼻子道:“我也没有都想着别人,这刀不就是按自己心意打的吗。”
一句话,诸葛青山顿时七窍生烟,将长刀插入石板直没入柄,转身透气去了。
刀的形状诸葛青山不在乎,况且却是两把削铁如泥好刀,他只是有些气那孩子。这年头,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若是有一天走出靠山屯,哪有他好果子吃,还不得让人一口吞了骨头渣子也不剩。
诸葛青山这次没有去寻老学究晦气,心善,倔脾气,认死理,这样的人不是别人能教出来的,那是骨子里带出来的……
诸葛青山,气来得快,去得也快。这不回来后,只是冷冷的问了一句话。
“啥名。”
姚百岁一愣,摸着鼻子道:“姚百岁……”
“我是问刀,不是问你。”
闻言,姚百岁苦笑。
“我书读得少……”
“少就不起名啦。难道你以后生了儿子,要叫阿猫阿狗。”
姚百岁看着长短刀,想了好久。他哪里会给刀取名,可诸葛爷爷逼得紧,不起不行。
忽得姚百岁灵光一闪,惊蛰过后就是春分……
“短刀春分,长刀清明,爷爷您看行不。”
诸葛青山不由皱眉念叨。
“春分,白天黑夜等长,一刀两半,还行。清明,一刀断之,气清景明,也不错……”
姚百岁摸着鼻子道:“诸葛爷爷,不,不是那个意思……”
诸葛青山挥手,不容置疑道:“就这么定了,把名字打在刀上。”
姚百岁很怕诸葛爷爷,老头子脾气火爆,不听话是要挨揍的,这些年他没少挨打。可若说屯里姚百岁最怕谁,还得说刘屠户。
这人话不多,一年到头也见不到一次笑脸,每当开口姚百岁都觉着吐出来的不是字,而是冰坨子,没有一点人味。
刘屠户今早又给他多安排一个活,需得将分好的牛羊送到镇里去,且是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