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成良越想越觉得不对。
昨日营门外来了个猎户,说他知道一条小路,可以绕到长岭关后,想拿这个消息换点粮米回村接济父老。许成良早就等不及了,直接允诺,只要他领路破了长岭关,粮食能拿多少就可以拿多少。
那猎户笑的欢喜,许成良也乐得昏头。
夜深后,子时一到,许成良便遣了一名得力牙将带一百兵士,令其随那猎户借着月色进山。约定到了天亮之前绕到关后,趁守军不备点燃烽火。自己看到烽火后便会进逼关前,里应外合拿下关隘。
眼下天边微白,已经快卯时了,已经聚起兵将的许成良却是坐立难安。
万一那些兵士耽误了时辰不能在天亮前赶到,一个不慎便会被守军堵死在山里。
万一守军不止是几百人而是又来了援兵,就算开了关门,自己这点兵力也无济于事。
更严重的是,万一那猎户......
许成良给了自己一耳光,暗骂道怎么就迷了心窍,贪功冒进是为将者大忌,怎地才耗了这么几日自己便失了谨慎。
正在许成良心里七上八下的时候,营外有人大喊,说什么关内起烽火了。
许成良赶忙走出大帐,望向长岭关方向,果然火光醒目,烟尘冲天。
进否,退否,计成否,藏诈否。
仅片刻,许成良决心下定。事已至此,机不可失,若是自己不去,折了那一百兵士,且不说自己就再无能力攻取长岭关,就算得生回了大营,也必会被那帮阿谀小人讥嘲。
“众人莫乱,速速出营!绕行的弟兄们已经杀进关内了,我等务必火速赶往长岭关,拿下此关,吴州便在嘴边!不世之功,在此一战!”
兵戈寒光彻,铁马动山河,许成良带着不安与决绝,奔向五里外的长岭关。
而在吴州城中,五更的沉闷鼓声才敲响,街边便出现了许多做晨间营生的百姓。
“今个说是要祭祀,在哪祭祀?”
“是贺刺史要去拜太祖像,啊,不是刺史,现在是采访使了。”
“采访使比刺史官大啊?”
“大,能不大嘛。不升官,他能去拜太祖嘛。一会儿歇了,咱们也去瞅瞅热闹,咱吴州可是好些年头没这事看了。”
“不去,那肯定是人挤人,我这小身板可是挤不过。”
两人就这么你一句我一句的闲聊,却是发现街头巷尾多了许多生面孔。这些人就只是在路口的墙边或蹲或站,一言不发,眼神里透着警惕。
两人觉得奇怪,可这和他们这些平民百姓又有何干系。
马建成看着二人走过,整了整袍子,也施施然的跟在人群后面走着,好似一个吴州城里最不起眼的小商贩。
前提是不与他那双狠厉的眼睛对视上。
马建成缓步的走着,一路上能看到不少弟兄已经埋伏在了路边的客店和墙角,也同样看见了一队又一队的巡防兵从各个街口行过,甚至还看到几十个全身甲胄齐备的经略军,在御容楼附近集合。
今日的吴州分外森严。
马建成看了看眼前高大庄重的御容楼,心里估算着,这时候想必祭礼也快开始了吧。
与他相隔百步远的御容楼内,香火官已经高呼升殿,而后面向东侍立在一旁。大小官员开始鱼贯而入,寻找自己该站的位置。贺承绪、沈溪及各府司主官站在前列,他们身后是吴州城内七十多位七品以上官员。甚至还有城外几县的县令,为了巴结贺承绪,特意赶来城中参加祭礼。
这里,唯独缺了崔远与李文昱。
崔远正带着二百经略军亲兵,潜藏在离御容楼不远的一处宅院中,待事情有变,便会出兵镇压。
李文昱也在做着同样的事,吴县下辖的三百团结兵已聚在县衙,兵器甲仗分发到手。他们中有的人甚至是第一次摸到兵器,为此而兴奋不已。但更多的人则是惴惴不安。
他们只是半兵半民的团结兵。朝廷律令里写明,这些兵士平日里居家营生,可耕可商,每月例行操练几日。遇到紧急之事可临时召集,充作辅助。可李文昱的治下哪有什么紧急之事,是以他们平日里根本不需要动刀动枪,至于真的见血杀敌,想必更是为难他们。
好在李文昱平日里为官为善,常以粮米接济这些团结兵,今日又坐在堂下与他们闲谈。是以虽说他们心中不解,但也不至于乱作一团,只是静待着李县令发号施令罢了。
李文昱看着这些兵士,也是不住的心愁。
看看这都是什么啊,老的老小的小,除了十几个稍年轻一些,其余的都是些知天命年纪的,有的年岁更大,自己还得叫声老哥呢。指望着这些人去抓抓蟊贼尚可,让他们掺和到关乎生死的暴乱中,就是送死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