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转向他的鬓间,几根银丝晃进眼中,心中忽生酸涩与无力感。
那时她十五,黎家女郎;他十六,卫家孤儿。茅堂青卢、大红盖头,天地高堂一拜就是一生。
那年她十六,他十七,琴瑟和鸣,他去打猎她采药。
后来流民匪徒窜进村里,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他提起一弓一箭护住卫家村,亦护住卫家村所在的青州。
又是三年,宣帝打至青州,他们投入宣帝麾下,四处征战。
颠沛流离十年之久,宣帝即位建立琅国,中原地带暂时平息下来。
随后他们远赴塞北,在这大漠黄沙骄阳烈日下为宣帝守卫边境。
整整二十年,他从十七岁的少年郎,成为饱经风霜又英姿勃发的大将军。
他已经三十七岁,平常人家在这般年纪早已享受天伦之乐,稚童绕膝。
黎未怔怔地出神,卫梁见她这幅神思不属的样子,不禁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想什么呢?想得这样入神。”
黎未抓住他的手,垂泪:“夫君,对不起。”
卫梁好笑地拭去她的眼泪:“你怎么对不起我了,怎么年龄越大越爱哭,你看明羲就从来不哭。”
黎未摇头声音哽咽道:“夫君,我对不起卫家祖上。”
听见这话,卫梁便知道她在难受什么,将她揽进怀里,柔声安慰道:“别想这些有的没的,我又不在意,我卫梁本就是一个孤儿,能拥有你,能拥有明羲便是我卫梁此生最大的幸运。那些闲杂人就爱嚼舌根,都过去这么多年,我以为你早就习惯了。”
黎未埋在他胸膛哭得越加厉害,不能生,让丈夫断子绝孙,是这时代对女子最恶毒的评语。
黎未不是不知道,不是不在意,她只是努力逼着自己不去想,不去后悔。只要一想,愧疚就如潮水般灭顶而来,让她窒息而亡。
卫梁轻柔拍着她的背部,在她耳边不断诉说自己的心意。
好叫她明白他卫梁不在意这些,他卫梁只要有她就行。
寒风夹着雨滴吹进长廊,微雨潇潇。斜风细雨调皮地落在卫梁脸上,一片冰凉。
他带着胸前女子退后几步,避开灌进廊檐的飒飒风雨,道:“阿未,下雨了,我们回房罢?”
黎未抬起头,眼角尚带着泪花,她不禁将手伸出廊檐,细碎的雨滴落进温热的手心。
这风雨急促,让她掌心微麻。
卫梁将她袖中的帕子抽出为她擦去眼泪,眉眼温柔。
黎未思忖片刻,眼中的光彩慢慢凝聚一团,似乎下了一个决定:“夫君!”
卫梁和气答道:“我在呢。”
“明羲不想嫁人。”
卫梁微微笑了起来:“她小小年纪,哪懂得什么嫁人。”
黎未拉下他的手,直视他:“我不愿她嫁人。”
卫梁脸上的笑意滞住:“你说什么胡......”
黎未打断他:“我们给明羲招上门女婿。”
卫梁的笑容彻底收起,眉头蹙起:“明羲是我们唯一的女儿,我们怎么能这样对她,你又不是不知道世人怎么看待那些人家,我不忍心。”
黎未沉声:“我懂,可是这样未必就比嫁人差。”
卫梁有些生气:“那怎么能一样,上门女婿都是些什么人,你不会不知晓。”
“不是那些父母双亡或者本身身无长物的懒汉,又有谁肯做这上门女婿。我的明羲不说配这世上最好的男子,但也要是能够顶天立地的男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