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割地?”我万分诧异。
以阿稷对叔白的憎恨,他怎么可能割地救他呢?一股不好的直觉将我笼罩。
“然后呢?这些分割出去的土地该由谁来收回?”胸腔里的心逐渐狂跳起来。
“媛儿,年后初春我送你去蓝田待上一段时日吧,你的婢女青禾,为田子义诞下了一女,你该前去恭贺恭贺。”他揽住我轻声哄道。
“所以他要让你亲自领兵去收回失地?”果然不出我所料:“他明知你被义渠王重伤,他明知你的身体根本就不可能再上战场,他究竟安的什么心!他究竟安的是什么心啊!”
方才平静下来的情绪再次溃不成军,我简直太天真了,他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地放我们去陶邑!
“媛儿你听我说。”魏冉紧紧扣住我:“这是我们唯一能离开咸阳的方法,你去蓝田等着我,等我收回失地就立刻来接你。”
“不!我不去蓝田也不要你领兵出征,你会熬不住的,医师千叮咛万嘱咐了你不能再上战场,你不能去我不要你去!”我抱着他号啕大哭。
“媛儿,只这一次,这次过后我们就不问世事不再分开。”他轻轻拍着我的脊背:“我们去陶邑闲云野鹤的安度此生,再也没人能打扰我们,只这最后一次了好不好?”
“不好!我不要你去…不要你去…”
泪眼迷离间,突然想起那道太后的遗诏!一阵欣喜涌上心头,我连忙磕磕绊绊地从榻上爬起来,向着衣橱跑去。
“媛儿,你要干什么?”魏冉焦急地跟在我身后。
“遗诏!遗诏!阿冉,我有太后的遗诏,我们不用再分开了!”我在衣橱中翻找出了那个、被我用层层锦布包裹住的木盒,颤抖着手将它打开。
“不!”我尖利的哭嚎响彻在这个无望的夜晚。
没有!没有!没有!木盒中什么也没有!
“不会的!我明明放在这里面的!我明明就放在这里面的!”
我将盒子翻来覆去的查看,疯癫地将衣橱中所有的东西全部扯落出来,趴在地上狼狈的寻找着!
“为什么会没有!为什么会没有!”越找越绝望,越找越溃散,我伏在地上心如死灰地呜咽起来。
“媛儿。”魏冉满面哀伤地唤我,缓缓蹲下身从背后环住我。
“阿冉!”我悲痛地转过身没入他怀中。
“我把太后留给你的遗诏弄丢了!我把能救你的遗诏弄丢了…”我声声泣血,心间喉头痛得犹如刀子在割。
“没事的,即便没有遗诏,我们也能安全无虞地去往陶邑,就算有这遗诏,该来的也总是要来。”
“都怪我都怪我…”
“为夫从未怪过你。”
更深雪重,这黑夜不知何时才能敞亮?
自这日起,我开始不间断地在雨斯门外等候起了魏冉。
听周重说,在范雎日日不断的抨击之下,大王已罢免了他的国相之职,只保留侯位。
没关系,这些身外之物,要不要又有何妨,我只要他平安,我只求他平安。
遗诏被盗后,我将府中的婢子仆从们遣散了大半,心中隐隐有了一丝猜想,毕竟能堂而皇之进入我和魏冉屋中的人,就只有那么几个。
可我却不敢去面对这份让人摧心剖肝的猜想,她曾经,是我唯一在乎的人。
时值腊月末,宫中传下王召,令穰侯携其亲眷入宫赴除夕夜宴。
我和魏冉唤了车马,在暮色四合之前向着王宫徐徐而去。到达咸阳宫外时,殿内的管弦丝竹已此起彼伏了。
我和魏冉对视一眼,执了手皆是不卑不亢地向着大殿走去。
阿稷与叶阳双双端坐于高台之上,范雎在下首似笑非笑地凝望着我们。
“臣携内妇来迟。”魏冉拱手:“大王王后万安。”
“免礼。”阿稷面无表情地作答,叶阳则浅笑晏晏。
“臣妇参见大王、王后。”我俯身行礼:“恭贺大王王后新春之喜。”
高台上的二人却都未置一词。
气氛瞬间凝结下来,我继续保持着弯腰的姿势,却不安地皱起了眉,他们夫妇二人这是何意?
片刻后,一道脚步声自高台上走下,紧接着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竟毫无顾忌地攀上了我的肩膀!
“舅母请起。”阿稷清润的嗓音在我头顶响起。
我撑起身大惊着不断向后退去,却被身旁的魏冉擒住手腕拉了回来。
他疯了!他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丝毫不顾礼仪地如此行事!
管弦声骤然停下,台上的叶阳脸色死一般地灰白,满殿的百官们瞠目结舌地看着这一幕,而我身旁的二人之间、正硝烟弥漫。
“舅父这么紧张做什么。”阿稷勾唇:“孤只是担忧舅母未见惯这种人多的场合会有些局促…”
“稍加安慰而已。”阿稷缓步靠近,目不斜视地盯着魏冉,一字一顿地说道。
“臣的内妇,自有臣自己安慰,何劳大王挂怀。”魏冉同样目不转睛地回望着他,沉声回敬。
先前喧闹的大殿已寂静无声。
“夫君,先入席吧,众人都等着呢。”我挽住魏冉的臂弯,低头垂首,连一个眼神也未探向阿稷。
“侯夫人说的对,大王还是先入席吧。”范雎起身打着圆场:“半盏屠苏犹未举,咱们还是坐下饮宴吧。”
“也好,毕竟往后亲首相聚的时日,多了去了。”阿稷面上虽笑着,眸中却冰封千里。
他的目光毫不避讳地纠缠在我身上:“孤说得对吗?舅母。”
我冷眼睨着他,微微颔首,不欲答话。
插曲过后,众人落座,声乐交响。我安静地坐在魏冉身旁,望着殿中的舞姬们水袖翻飞。
高台上的两道视线若即若离,阿稷和叶阳一丝互动也无。
一曲舞毕后,两名内侍自外间各呈了一坛清酒上殿,恭敬地立于殿中等待君王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