羋斓看着画,思绪幽幽回到十年前,徐福初为她丹青时。
“在臣眼中,殿下有猫之睛,狐之爪,栖于皑皑冰雪之中。”他认真答道。
“原来是只白狐,大人真省笔墨。”她又问道,“妾身见识寡陋,只知这白足黑身又名乌云踏雪,不知这黑足白身又是什么名号?”
“黑足白身,又叫雪夜交兵。十分罕见,虽有记载,当世却无人亲见。”
羋斓的指尖勾勒着它眼睛的轮廓:“可惜了,若是白足雪曈,就再也没有人能找到它了。”
徐福若有所思:“若真是通身雪白,那么这幅画便是一幅白绢。”
“那大人觉得一幅白绢是好还是不好?”
“臣以为——好。”徐福的神色如此肯定。
羋斓感兴趣道:“愿闻其详。”
徐福娓娓道来:“它的好,在于它的空,在于它的无。空,则可包罗万象;无所有,则无所不有。老聃曾比之赤子,在臣看来亦可比之白绢。”
羋斓嫣然一笑,吟道:“道冲,而用之或不盈。渊兮,似万物之宗。湛兮,似或存。”
徐福眸光闪耀:“正是此意。”
“其实画中白狐若肯收敛利爪,阖上双目,亦能浑然于冰雪,脱然于争狩。我相信你一定能想通。”
羋斓道:“收起来吧。”
羋斓刚到瀛洲时住东君庙,虽不是沉香铺地、龙涎照明,不及咸阳宫满目琳琅、富贵骋丽,但邃阁华宇、高馆华屋,一早一晚鸣钟击磬,还是过于庄严肃穆了。
羋斓希望能够摆脱秦宫的影子,只过一般闺秀的生活,徐福也深以为然,在紫竹林前为她修建了这座简单的庭院。
羋斓认床,又回忆了太多往事,当晚便有些辗转反侧,索性披衣起来,提了灯,漫步到后院的凉亭里,看看月色。
海雾弥漫,月亮显得格外静幽,像是超脱尘世,独立于瑶台之上,眼前只有空朦的月色和一片紫竹林。庭下如积水空明,水中藻荇交横,盖竹柏影也。万籁俱寂,只听得竹梢簌簌风响。恍不知今夕何夕,今世何世。
咸阳的月色和瀛洲一样吗?
可有佳人茕茕孑立,对月遥寄相思?
可有政客耿耿难眠,凭栏漫兴感慨?
扶苏在上党郡过得还好吗?将闾想开点了吗?亥儿是不是很想她?大哥现在又在什么地方?
离开咸阳的决定不是一时起意,是她对楚国的责任,对秦国的尊重,对自己、对所有人的解脱。博浪沙之后,她已经没有了留在秦宫的必要了,只是她不甘心风过无痕,总要在离开这凡尘俗世前留下点什么,才一拖再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