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太太隔天就搬进了儿子家。
就算再开明的老太太,骨子里也藏着华人为后代奉献一切的基因。
老太太去华人超市挑选最新鲜营养的食材,嫩滑的有机鸡肉,滋补的燕窝,富含胶质的冰岛鳕鱼花胶,野生的海参……
回到家后,胡太太会在厨房里充实地忙碌起来。
汤水在砂锅里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香气四溢,充满了整个厨房。
胡太太还特意加了点秘密武器——一些从老中医那儿学来的草药,据说能治孕吐。
每次汤一熬好,胡太太就喊乔娜下楼。
乔娜虽然心里一万个不愿意,但为了肚子里的宝宝,还是硬着头皮下楼了。
盛好汤,胡太太便开始最重要的仪式,饭前祷告。
“亲爱的主,我们感谢你,因为你的恩典和慈爱,我们胡家即将迎来一个新的生命。这个孩子是你赐予我们的礼物,是我们胡家血脉的延续和希望。我们祈求你保佑乔娜和宝宝健康平安,让这个孩子在你的庇护下茁壮成长。阿门!”
胡太太紧紧握着乔娜的手,祷告得十分虔诚。
多年前,她跟乳腺癌斗过一仗,最后竟然赢了。
她觉得这全都是上帝的功劳,她的祈求被上帝听到了,是上帝伸出了援手,而那些医生啊药物啊,不过是上帝旨意的执行者。
她心里一直在默默祷告,就是希望儿子能有个孩子。
一年年过去,没想到,她的祷告竟然又被上帝听见了!
每次想到这儿,她的祷告声就不自觉地带着点激动的颤抖,手里握着乔娜的力度也不由得加大了几分。
乔娜不是基督徒,但是以前都会配合婆婆一起祷告,接受心灵的洗涤。
可是现在,胡太太的祷告词在乔娜听来却像是咒语。
为什么她非要强调“胡家的血脉”呢?
她是罪人,迟早将被推上审判席!
乔娜勉强喝完汤,就会冲到卫生间去,一阵猛烈地呕吐。
她孕吐得很严重,脑子里是一片嗡嗡的声音,她也分不清是因为吃东西还是听到那些祷告词的原因。
这天,乔娜去了林曼家,林曼正在给孩子做燕麦饼干,是要带给他们学校家庭活动日的点心。
“其实杰森的妈妈挺nice啊,这种婆婆简直就是稀有动物。”林曼揉着手里的面团。
林曼自己妈妈在她大学毕业那年就去世了,婆婆又在老家给陆浩的哥哥带孩子,所以看到乔娜有人这么细心照顾,心里还有点羡慕呢。
乔娜苦笑:“好是好,但我每次听她祷告,都觉得自己像是在被审判。”
欺骗一个好人,比欺骗一个坏人难多了!
好人的心是透明的,欺骗一个好人,就像是在清澈的湖水里滴入一滴墨水,那墨水会慢慢扩散,直到整个湖面都变得浑浊。
林曼安慰她:“你别给自己太大压力,血脉这东西,说重要也重要,说不重要也不重要。关键现在孩子是你们俩的,不是吗?”
乔娜叹了口气:“你不懂,她每句话都像是在提醒我,必须生一个有他们家血脉的孩子。”
林曼问:“他们不是早就移民了吗?也不至于那么传统吧?”
林曼想起自己遛狗时常遇到的那对白人夫妇,他们收养了三个孩子,一个中国的,一个韩国的,还有一个来自海地。每次看见他们出门,一家人总是欢声笑语,温馨极了。为什么老外就没那么在意血缘呢?
乔娜摇了摇头:“就算他们移民早,骨子里那种传统观念还是改不了。”
她想到每年清明节,都要跟杰森一起参加他们家那繁琐的祭祖仪式。老人们要烧纸钱,祭拜祖辈,还要求孩子们跪拜。每次她都觉得很别扭,心里总有个疑问:一个信奉上帝的人,为什么要对死去的人下跪呢?
杰森的解释是,信仰是精神上的,是灵魂的皈依,但传统是留在血液里的,根深蒂固。两者之间的冲突就像法律和道德的较量,永远没有真正的答案。好在杰森理解她,从没逼她真的下跪,只是象征性地配合一下。
林曼疑惑道:“可我看杰森家还是挺开明的啊,你们之前决定丁克,他们不也没说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