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手被缚的吴青童望着白衣少年凝立城寨正门之前、好似天神下凡般的身影,心神一阵恍惚,几乎已忘记自己还是周军阶下之囚的身份。
她有一股强烈的冲动,好想大声呼救,让白衣男子挥动他所向无敌的剑,把自己从这群臭气熏天的军头手中救出去。
但仅存的理智制止了她。二人相隔数丈,现在呼救,自己最可能的下场,是在白衣少年赶到身边之前,被身后的士兵一刀杀掉。
她心中无比悔恨:既后悔和父亲吵架后,使小性子男扮女装,孤身来到这边境城寨,想要凭自己的智慧挣得第一桶金,向父亲证明自己不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娇贵小姐,即使不靠他这位京师首富,也有自立于世的本事。但她更恼恨,父亲对自己关心不够,府中的下人也是窝囊至极,竟然连自己偷偷出行都未能及时发现,半个月都没能寻到自己。
她感觉无比倒霉:自己昨天刚刚来到城寨,还没想好要从哪行哪业入手——她家中做的都是赌场、妓院、房产生意,显然,这些都不适合她一个孤身弱女白手起家——就碰上这群该死的大老粗。自己自恃身份尊贵,不料还是被这些士卒当做囚犯对待。还好,他们知道城寨居民向来殷富,志在向俘虏家人索取巨额赎金,并未做出杀伤侮辱等举动。
不过,自己的千金大小姐尊严,还是受到了践踏。想起刚才那一幕,吴青童心中仍然恼恨至极。
当时,她大小姐睡到日上三竿,连日的奔波劳顿一扫而空后,来到城寨中最高档的“醉香居”酒楼用餐。城寨中往来商旅众多,醉香居的生意一向十分火爆。自己闲来无事,进来得早,才挑到二楼一副临街清净坐头,不至于和后来的那些闲杂人等混坐在一起。
她在家中之时,出则香车罗盖,入则居于深闺,鲜少同外人接触。出席宴请,去的也是京城内的知名酒楼,在包厢之中用餐谈笑,雅致安静。就是赴郊外游玩,也是和京城贵女同行,每到一处必然大张旗鼓,重重守卫,肃清闲人,不会受外界干扰。即使是连日来长途跋涉,也是让小二将饭菜送到卧房,独自享用。像今天这样,孤身一人混迹于市井酒楼,还是十五年来第一次。
这酒楼中的菜品,很多是自己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所用的食材、加工工艺都和京师不甚相同:各式菜蔬类少、各种肉类多,蒸煮的少、烧烤的多,小火慢炖的少、大火猛烹的多。虽然不如京城那几家大酒楼精致,但胜在独具风味,让人垂涎欲滴。
特别是她在京师都无法常年吃到的酥酪,在这里竟然还搭配各类时鲜水果,有不同口味任君选择,看得她直咽口水,一连点了玫瑰、蜜瓜、葡萄三种口味才作罢。
饭菜上桌,身穿寻常男装的吴青童深吸一大口香气,再无一丝平日在京城时的矜持,左右开弓,放怀大嚼。
若是平日的姐妹看到她此时毫无淑女姿态的大吃形象,定然会大吃一惊。
然而满厅食客,都专注在自己的事务之中,有的小声密谈、商量生意,有的吆五喝六、划拳斗酒,有的口沫横飞、谈天说地,并没有一人注意吴青童。大厅内人声鼎沸,吴青童几乎连自己吧嗒嘴的声音都听不到了。
在京师时,她和小姐妹们谈天说地,话题总不过是七王爷家郡主的腮红真艳;京兆尹刘大人的小妹裙子真短;徐将军家的九姨太屁股扭得像只狐狸精;而礼部孙侍郎家的三公子长得一表人才,不知道会不会喜欢上奴家之类。
而眼下,钻进她双耳的,全是些前天那笔毛皮生意赚了三千五百两银子;昨天有个没长眼的杀才,在街上踩了我焦大爷的脚,本大爷揪住他衣领,让他叫足十声“爷爷”才放他滚蛋;刚才进城镇的商队,保镖的是西秦两大镖局之一“神威镖局”的少镖头,骑的马通体雪白,是照夜玉狮子,马颈上还挂了九个金铃,神气十足;快活林新来的小燕儿声音真嗲,特别擅长逢迎之流,还不时夹杂几句粗话和暧昧的笑声。
新奇的环境、别致的饭菜、热闹的气氛……开始时,吴青童还有两分嫌弃、三分不适,但身处其间,很快就被这粗犷浓烈的气氛感染,不禁感觉既新鲜又刺激,身心全都融入其中。
正在吴青童咽下一块烤羊腿,再吞一口酥酪解腻,得其所哉之时,突然听到长街上钟声“镗镗”作响。那满厅喧嚷像被一把大剪刀拦腰剪断,一时之间,吴青童嘴巴的吧嗒声在大厅内清晰可闻,却谁也没有向她多看一眼。
“呼啦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