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寨东门外。
星日马一边拍马前行,一边朝纷纷为他让道的周兵微笑点头示意,仿佛他才是军方首脑,俨然帝皇出巡。那因众兵将毕恭毕敬的神态,油然而生的自豪,让他感觉自己像在登上一座接天的石阶,越是向前,越是接近“天”。
立于万人之上的感觉,真是畅快啊!
然而,当他只差一级登顶之时,却踉跄着跌落人间——他看到的不是荆山寒等人恭敬的身影,而是那孤身和他无上权威对峙的白衣剑客。
不对。严格来说,他不是孤身一人。
他甚至还带着一个拖油瓶。一个一眼看去就知道身无武功的拖油瓶!
参水猿、荆山寒这群人都是废物!
不要动怒。本座可是星宿殿一人之下、万众瞩目的副殿主。
转瞬之间,星日马已压下了胸中怒意,望向独孤白。
独孤白只见来人长方脸膛、脸色淡紫,有种久居上位的威严,但眉目之间,总有些惺惺作态的感觉。特别是他那双眼睛,闪动的光辉毫不温和,而是有些刺眼。两人双目对视,自己感觉有些不适,但体内“乾坤正气”受激,自然流转周身,那种不适感顿时荡然无存。
星日马内力之深,在星宿殿内可跻身前五,远非参水猿之流可比。他精修四十多年的“赤阳神针”内功,是日族第一功法,修炼有成之后,运使内力击打敌人身体,即使对方功力高过自己,也会剧痛加身,如针刺火灼。若是运足内力,双目神光湛湛,有如烈日照耀,敌人若是毫无防备下与他对视,必然会双目刺痛,往往未战先怯,气势上先弱了三分。
不料,这白衣少年和自己四目对视,自己连催三次“赤阳神针”内力,双目神光向他刺去,他竟然神色不变,丝毫不为所动,内力竟然如此深厚?看他年纪最多二十出头,就是翻上一番,也未必有自己修习内功的时间长。就算他从娘胎就开始练,又能有多大成就?
星日马额上的青筋跳了跳。自一向倚仗的权威之后,他感觉自己的武学成就也受到了挑衅。
“本座星宿殿副殿主、日族族长星日马,兴义师伐暴秦,何方少年如此大胆,阻拦大军去路?简直螳臂当车、自不量力!”他心中有气,言辞之中就不再这么客气。
独孤白听他混淆黑白,自称义师,心中不禁微微有气。但仍然双手抱拳,按江湖礼节行足了礼,恭声道:“晚辈独孤白,乃剑祖师尊门下次徒,见过前辈。”
听闻剑祖之名,星日马不禁心中一凛。
“武无第二”,自古皆然。江湖之中,代代都有无数高手涌现,互不服气,频频争斗,人人所争的,就是“天下第一”这个名头。但有些惊才绝艳之人,偏能立身于万众之上,令无数人毫无不服之心,就像四百年前的天流观主和后来的“雷刀”沈翼。
如果说每个时代,都有一个无可置疑的“天下第一”,那么近二十年间的“天下第一”是司马长庚;而二十年前的“天下第一”,就是剑祖老人。
他们不是时代的宠儿。
他们本身就是一个时代!
虽然剑祖老人退隐多年,江湖中人人都以为他早已仙逝,即使健在也逾百岁高龄。还常有人拿司马长庚和他比较,好奇两人孰强孰弱。
星日马心中暗暗踌躇。这独孤白纵然内力深厚,但小小年纪,临敌经验必定不丰,绝对不是自己的对手。不过,若剑祖真的健在,万一打了小的,再来老的,自己想必不是对手。若在这数万大军之前丢了面子,自己的帝位以后坐起来好像也不怎么威严。
星日马心底盘算,默然不语。独孤白以为他在使缓兵之计,等大军来到。他不忍寨民受罪,开口道:“西秦偏安一隅后,君王有德善治,从不主动发起战争,百姓安居乐业,连这边境小小城寨都富足安定。若非大周一意吞并西秦,频频兴起刀兵,这些城寨居民,”他手向难民一指,续道,“又怎么会沦落到妻离子散、为人所虏的地步!”
星日马暗暗恼怒。你这黄毛小子懂些什么?你说的这些,本座难道不知?不给西秦扣上暴虐无道的帽子,怎么能显得本座师出有名?
他心中鄙夷,但面上却神色不动:“你这少年有所不知,上位者往往喜欢砌词粉饰自己的倒行逆施,却不知公道自在人心,像我大周百姓,便对帝王的勤政爱民交口称赞,人人欲踏平暴秦皇都而后快。本座看你年轻,必定是听了西秦妖人搬弄是非,受一腔热血鼓动,才来阻拦义师。念在不知者不罪,你速速退下,有本座做主,不追究你刚才打伤我大周将士的过错!”
他和颜悦色,好似一名德高望重的长者般,对独孤白谆谆善诱。如果是不明真相的外人,看他人畜无害的嘴脸,还真会以为独孤白是个不分青红皂白的愣头青。
“无论大周、大秦,苍生百姓本来无辜,和平安定乃人心所向。晚辈虽然久在深山修行,但这种道理却是懂得的。阁下的话,未免欠妥!”独孤白义正词严。
星日马闻言,一脸痛心疾首:“看来少年涉世不深,果然受人蒙骗!这种人实在可恨!”他也向城寨难民一挥手,“其实,何止我大周百姓渴望天下浑一、皆归于周?连这些西秦百姓,虽然户籍在大秦,但没有一个不心向往大周。不信你看,他们虽然双手被缚,暴晒于烈日之下,又有哪一个口出怨言?明明都恨不得随我大周军队迁入周国。这还不是明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