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筱瑜的歌声就像被刀子一下切断,烘焙间里只剩下果酱沸腾的冒泡声。 熊景耀慢慢的走向她,她跟着慢慢的后退。他眉头一皱:“站住!” 听到他这一声,她本能的往后退了一大步,脚跟碰到了橱柜时才发觉不妙——她已经几乎贴到了灶台,煮着草莓酱的锅的热气已经穿透了她后背的衣服。 她想止住步子,然而一向缺乏锻炼,控制力不足以阻止身体惯性,电光火石间,他伸手拽住了她的胳膊,用力把她拉了回来。 身体从后仰变成前倾,她鼻子撞到了他胸口,又酸又痛,眼泪瞬间涌出。 若是没有他这一拉,她已经撞翻了锅,灶眼燃烧的火,沸腾的草莓酱,想想都让她不寒而栗。熊景耀想推开她,但她就像空麻袋似的站不住,越推她反而越用力的抓住他衣服,声音颤颤的:“对不起,我,我腿软……” 他又是烦躁又是无奈,烘焙间椅子都没一把,连把这个钩子一样的女人放下的地方都没有。他只能深呼吸,把不适感压下去,低头看着她骂:“叫你站住还退什么?现在又知道怕了?” 她嗫嚅道:“对……对不起,我怕你打我……” 他大怒:“你再不放手我就真打了。” 江筱瑜一激灵,松开手,扶着旁边的橱柜稳定身体。台面石材冰冷的温度沁入掌心,她稍稍冷静了一点,抬起眼皮一看,终于明白为什么熊景耀想打人——她抓得太用力,居然把他的衬衣从皮带里面扯了出来。 此时又不方便撩开毛衣往裤子里塞衬衫,熊景耀只能努力忽略掉拖在羊毛衫外面的那一截衣摆,黑着脸一言不发——被她这样一折腾,他居然忘了回来找她是想说什么来着。 她终于有力气站直,鼓起勇气问:“熊先生,你……请问你还有什么事吗?” 草莓酱已经很粘稠,翻腾时鼓起一个很大的泡,然后破裂,发出“噗”的一声响。这声音提醒了他,他指了指锅子,道:“草莓酱够用的话,给我一瓶。” 她立刻从冰箱里拿了一瓶刚密封好的草莓酱,递给他时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手,他习惯性的往后一缩,她吓了一跳,玻璃瓶从手里滑落。还好他反应快,略略弯腰,手臂一伸抄住了瓶子。 “你是不是煮草莓酱的时候顺便把你脑子也丢进去煮了?”他一边骂一边抬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被吓得发白的脸,杏核眼几乎睁成了圆形,刚刚撞痛鼻子时溢出的泪水还没干,睫毛湿漉漉的。 这什么表情?就像他欺负了她似的。他把心头莫名其妙出现的负罪感压了下去,骂人的冲动也随着他的克制减淡了。他淡淡的看着她:“江小姐,怎么每次你看见我都像见了鬼一样?” 江筱瑜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手指不由自主的抓着围裙,半天才答道:“因为熊先生你很——”她赶紧把差点冲出口的“可怕”给咽回去,换了个词,“很威严。” 熊景耀一眼就看出她实际想说什么,他直截了当的说道:“够了,不会说谎就闭嘴。我知道你们对我究竟是怎样的看法,我也无所谓你们怎么看。但你用不着这样战战兢兢的,这些细枝末节的破事我根本不在乎,只要你不犯原则性错误,我不会对你做什么。还有,不回话表示你说的那些话不是太无聊就是太蠢,不值得开口。你记清楚了,别再乱揣测我的态度,我不喜欢暗示,有事从来都直说。” 江筱瑜忙不迭点头,他拿着草莓酱转身就走。她呆呆站了几秒,连忙追出烘焙间:“熊先生!” 他停住,没有回头:“怎么了?” “自己熬的草莓酱没有添加防腐剂,所以请放在冰箱冷藏,最迟两周吃完。要用干净的没沾水的勺子,否则容易变质。” 他“嗯”了一声,继续往前走。 她咬了咬嘴唇,又叫住他。 “还有什么事?” 他语气似乎有点不耐烦了,她硬着头皮道:“今天……冒犯你了,对不起。是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自己心虚,把你想得那么吓人。其实你人挺好的,救过我几次了……” 他侧过身子,回头看她。 咖啡厅只有烘焙间开了灯,他站在暗处,只看得见身体轮廓,表情完全隐匿在阴影中:“你要长长脑子,少犯些低级错误,不是每次都有人来救你的。” 江筱瑜已经没有和同事讨论熊景耀害羞耳朵红和用叉子技术很差的心情了,然而别人却主动找上了她。 咖啡厅二楼的架子上放了一个黄铜花瓶,早上张慧芬和梅眉上去铺桌布的时候发现花瓶跌在了地上。不用说,肯定是黄厅长推下去的,然而这花瓶底座挺宽,非常沉重,它究竟怎么做到的,这引起了大家的好奇心。离开业时间还有半个小时,手头的事情又做得差不多了,众人便兴致勃勃的调了昨晚的监控来看。 丁雯点击视频的时候手滑了一下,鼠标指针从楼上视频滑到了另一个,播放器打开,是江筱瑜在烘焙间里熬草莓酱。 她正想关掉,熊景耀出现了,梅眉突然按住她的手阻止道:“咦,先别关,黄厅长居然跟在他背后呢……突然觉得有点萌。” 江筱瑜愣了下,熊景耀气场太可怕,她居然没注意到那只猫的存在,定睛一看,橘猫特自觉的在烘焙间门口坐下了,等熊景耀出来,它又跟着他,跳上了他面前的桌子,身子一翻,四仰八叉的躺着,露出软绵绵毛茸茸的肚子,然而他根本不理它。 吸猫狂人梅眉不高兴:“我给这死猫买了多少罐头了,它也没让我摸过一次肚子!熊先生都不甩它,看它热情的……” 丁雯拉着进度条快进了一会儿,画面上的熊景耀已经在吃面,黄厅长不知道去哪儿了。她拖着滑块继续往前,手忽然停住了。 画面里没有猫,但所有人的头都挤在一起,目不转睛的盯屏幕。 女人后退,男人逼近,再后退,再逼近,最后男人胳膊一伸,把女人拽进怀里,女人便趴在怀里不动了。 江筱瑜完全没想到,摄像头记录下来的无声画面,看起来竟然如此暧昧狗血。她的脸已经烧得和烙铁似的烫,店员们看完这段精彩剧情,纷纷回头看她,安静几秒之后,炸了锅:“小鱼!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什么时候和熊先生在一起的!” 七嘴八舌闹得她脑子更懵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连声叫停,赶紧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解释清楚了。 张慧芬道:“我就说嘛,熊先生虽然脾气不好,但他是个正经人,不会大晚上的跑来占便宜。” 田云梦眨眨眼:“其实我觉得如果熊先生和小鱼姐真的来上这一段儿,还挺带感的啊。” 梅眉立刻点头:“对对对,然后情不自禁的么么哒,然后再——”她扭头看田云梦,两人齐齐露出奸笑,“啪啪啪~” 江筱瑜跳起来:“你们闭嘴!想什么呢!谁要和那么可怕的家伙啪啊!” 梅眉表情相当暧昧邪恶:“和熊先生啪啪啪有什么不好?虽然他吓人,但他长得多帅啊,而且看看他的身高,身材,哇哦,他某方面一定很猛的!” 江筱瑜快气死了,捏住梅眉的脸往两边拉:“要啪啪也不和熊景耀啪啊!我口味还没那么重!” 梅眉却没有反抗,脸上的嬉皮笑脸之色已经完全消失,眼睛直直的看向她身后。她觉得不对劲,回头一看,立刻石化。 熊景耀怎么又来了? 他这两天怎么这么频繁的出现? 看他的表情,他显然已经听见她说了些什么,听得还很清楚。 江筱瑜恨不得咬掉舌头,梅眉和田云梦慢慢挪到咖啡机后面,张慧芬拿抹布擦已经光可鉴人的收银台,丁雯这个倒霉店长不得不战战兢兢的站出来:“熊先生早。” 熊景耀脸绷得紧紧的,嘴唇几乎抿成一条线,目光在店员脸上一一扫过,最后停在江筱瑜脸上,她就像被针戳了一样猛地一抖,然后把头几乎埋到了胸前。 他一句话都没说,把手上拿着的东西重重一放,转身就走了。 通往后院的门关了快一分钟,众人才慢慢的回过神,一个个骨软筋酥的找地方靠住,擦汗的擦汗,按胸口的按胸口,好一会儿,梅眉才说出话:“他,他,他什么时候来的?” 丁雯关了电脑上的监控视频,心有余悸:“你们讨论得太热闹了,都没人听见开门的声音。” 田云梦瑟瑟发抖:“小鱼姐,熊先生走之前,一直盯着你冷笑。” 江筱瑜刚站直,听到她的话,身体立刻顺着墙溜到了地上。 丁雯赶紧把她扶到一张椅子坐下,指挥其他人继续铺桌布,放花瓶,过了一分钟,田云梦惊讶的开口:“咦,是草莓!熊先生刚刚放在这儿的,他为什么要拿草莓过来呢?” 江筱瑜怔了怔,忽然想起昨天自己偷吃草莓的事,不由得抬起头看过去。别人也想到了这点,表情便微妙了起来:“不会是因为看出小鱼喜欢吃草莓,所以专门送了一盒子过来?” “熊先生做不出这么贴心的事。”田云梦提出了另一种说法,“我觉得是在敲打小鱼,想吃草莓自己买,别偷吃。” 敲打她?有可能,但他不是说过,他从不暗示,有事直说吗?她皱着眉头想了想,恍然大悟:“我懂了,他昨天要走一瓶草莓酱,所以自己买了草莓补上,不占便宜。” 其他人也觉得这个说法最合理。 她走过去,拿起那盒草莓,先看了一眼熊景耀出没的那扇门,确认没人才唉声叹气道:“每次犯事都撞在他手里,我为什么运气这么背啊?” 梅眉拿起手机,手指迅速在屏幕上划了几下,找到星座运程一看,脸色顿时严肃起来道:“怪说不得这么倒霉——水逆开始了。小鱼姐,你什么星座?” 江筱瑜道:“巨蟹。” 梅眉沉痛的看着她:“这次水逆最倒霉的星座,就是巨蟹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