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筱瑜惊得抽了口凉气，食指比在唇前，示意他别说话。　　　　熊景耀眉头皱紧，把窗帘又撩开了些：“发生什么事了？”　　　　李芳的声音越来越近，她心咯噔一沉，伸手就把熊景耀拽进来，他没想到她有这种举动，手不由得一松，窗帘垂下，将两人挡在后面。　　　　“江筱——”　　　　嘴被捂住，她的掌心柔软，却是凉的，微微的汗湿，他不由得怔了怔。一声轻如耳语，却很清晰的“求你”传来，他深深吸了口气，把剩下的质问给吞了回去。　　　　她挪了挪脚，紧紧贴着落地窗，免得身形顶起窗帘，又用另一只手扯了扯他。　　　　花园的灯光透过玻璃照到她脸上，他看见那双大大的杏眼里的哀求之意。他心底暗骂一声，怒视着她，身子却跟着她往玻璃边挤了挤。　　　　“冬天泡温泉真是太舒服了。这家酒店设施好，服务又周到。”　　　　“能不好吗？收费这么贵。”语气却并没有抱怨之意，反而得意洋洋，江筱瑜几乎能看见李芳骄矜的表情。　　　　“谢谢嫂子了啊，要不是你们家天阳能干，我们哪儿能享受这些。哎，天文她们呢？怎么没跟上？”　　　　“估计是孩子在调皮，落在后面了。我们在这儿等等她们，免得一会儿她们过来找不着人。”　　　　江筱瑜有些着急——她还要在这儿藏多久？抬眼一看，熊景耀正盯着她，脸上带着明显的不耐烦之色。　　　　她不敢说话，合起双手放在胸前，轻轻做了个“拜托了”的动作。　　　　他嘴角微微往上扬起，眼里透出讥诮的意味。　　　　“真想赶紧到大年初二，可以见见天阳的新女朋友。”　　　　李芳压低了嗓门，说了句什么，江筱瑜没听清，但那个女人却惊呼起来：“已经领证了？这么快！”　　　　“我那新儿媳，可喜欢天阳了呢，她催着天阳去民政局的。不过正常，交往一年多了么，差不多该定下来了。不过你先别到处说，等他们回来了，他们自己说，一家子一起，那才热闹喜气。”　　　　那人连连恭喜李芳，说了一长串吉利话之后，又问：“在一起一年多了……那个江筱瑜，她就没发现？”　　　　“呵——”李芳不屑的冷笑起来，“那蠢婆娘，随便哄哄就行了。不过我家天阳实在是聪明，我新媳妇儿家里一开始不同意，他那边让人家自己去逼她爹妈，这边又稳着江筱瑜。万一那边不成，他也不损失，反正江筱瑜长得还行，又听话，打理家务的本事还是有的，可以将就用下去。”　　　　“哎呀，天阳有钱了，做家务算个屁本事，找保姆不就行了？能在事业上帮他，才配当他老婆。”　　　　“可不是！”李芳把新儿媳的能力背景炫耀一番，又忍不住笑，“那边亲家点了头，我们天阳终于可以过点轻松日子了。他工作那么忙，要稳住两个女人，还是很辛苦的。幸好江筱瑜傻，天阳时不时的让她回来帮我们弄新房装修的事儿，她也没时间去东想西想，回去之后说点好听的，买几件衣服，再意思意思的来个小别胜新婚，哄几天又让她回来继续忙活，她发现得了个屁。”　　　　两个女人一起笑了一阵，李芳的妯娌说道：“你们新买的别墅真是漂亮，房子花园都大，还有温泉入户，住进去，想想都美。”　　　　“虽然是二手房，但用的最好的装修，什么中央空调，地暖，新风系统，智能操控，啥都有！”李芳得意极了，“我们老了不懂这些，都是江筱瑜弄的。说到新房子，真的又想夸我家天阳了。他和江筱瑜说前房主要求全款，然后房子写的我的名字，顺理成章的把存款什么的都转出来了，包括花钱装修，江筱瑜都是同意了的。听说她还去找过律师，想追回这些钱，但律师说她完全知情，算是同意赠与，她一毛钱都拿不到的。哎呀，想想她要不到钱的表情，我都要笑死了。你说天阳聪明不聪明？”　　　　“天阳能不聪明吗？以前就是咱们镇上的神童……哟，天文，你们终于过来了，怎么耽搁这么久？”　　　　周天文的声音响起：“小超到处乱跑，藏起来了，找了服务员才把他找回来的。”　　　　小孩儿玩得很兴奋，声音都有些尖了：“我还要玩！我藏起来！外婆你来找我！”　　　　江筱瑜就像被冻住了——走廊能躲的地方，不就窗帘后吗？　　　　她还来不及想办法，小家伙的手在窗帘上一按，隔着丝绒摸到了她的腿，一秒之后，尖声叫起来：“有人！有人！”　　　　“哎哟！小超过来！不怕！”外面的大人纷纷嚷起来，“谁躲在那儿！我们叫保安了啊！”　　　　江筱瑜汗如雨下。　　　　怎么办？　　　　到底该怎么办？　　　　熊景耀突然把她拽进怀里，展开大衣把她整个人裹住，一手按住她的后脑勺让她整张脸贴在自己胸口，一手唰的拉开窗帘。　　　　李芳等人目瞪口呆。　　　　一男一女挤在一件大衣里，男人用一种保护的姿态牢牢把女人锁在怀中，完全看不到她的脸，他扭头，冷淡的看着她们。　　　　隔了几秒，周天文猛地捂住儿子的眼睛，李芳妯娌往后连连退步，后背几乎贴到客房门才停住。　　　　李芳张口就骂，但声音比方才虚软了不少：“公共场合……偷偷摸摸的……不要脸！”　　　　熊景耀轻轻拍了拍怀中女人的背，缓缓道：“看不惯？”　　　　动作那么温柔，声音却那么冷。　　　　就像有冰渣掉进了耳朵，一众人不由得瑟缩了下，周天文嗫嚅道：“当着小孩子……”　　　　“那你们呆着干什么？”他目光一个人一个人扫过去，说出一个字，“滚。”　　　　大人赶紧抱起快哭的小孩儿，一群人步子凌乱的离开了。　　　　熊景耀盯着她们的背影，直到瞧不见人才收回视线。他低下头，正欲松手推开她，却又停住了——　　　　她在发抖。　　　　“人都走了，你还怕什么？”　　　　她没出声，身子颤得厉害，呼吸穿透了他的衣衫，热热的，不一会儿，有湿意浸透，染上他的胸口。　　　　他沉默的看向窗外，又开始下雪了，淡黄的灯光照在细碎的雪粒上，就像漫天飞舞起了金砂。玻璃明明很厚，但却像挡不住冷风似的，寒气一缕一缕的爬过来，从衣领和袖口往身上钻。　　　　直到她肩膀停止抖动，他才收回视线，松了手，轻轻推开她，看着她的满面泪痕道：“哭够了？”　　　　她眼睛一眨，又有热泪流出。　　　　他抿了抿嘴，又问：“我送你回去？”　　　　她胸口起伏着，嘴唇颤抖了好几秒，才勉强说出话来：“我……我等会儿自己回去……”她抬起胳膊，手背用力擦眼睛，“我这个样子，不能让爸妈看见……”　　　　“那你在走廊站着，哭给别人看？”　　　　江筱瑜怔了怔，望向长长走廊尽头，又收回视线，低头盯着鞋尖。　　　　他转身走到一扇客房门前，刷了卡。“滴”的一声响后，他扭动把手，把门推开，站在门口盯着她：“进屋，哭够了再走。”　　　　她犹豫片刻，走了进去，目光迅速扫过四周。　　　　这是一间很大的套房，各个区域并没有墙面隔断，只有浴室用磨砂玻璃遮挡隐私。　　　　熊景耀没有管她，脱下外套随意往门边衣架上一挂，一边松领带一边走向房间尽头，按下按钮。窗帘窸窸窣窣往两边分开，露出落地玻璃。　　　　玻璃后面蒸腾着乳白色的雾气，江筱瑜凝神一看，不由得呆了下——带温泉池的独立小花园。　　　　这是酒店的高端区域，每套客房都温泉入户，让VIP可以尽情享受，不受外人干扰。　　　　怪不得她在外面走廊遇上了刚泡完温泉的李芳——公共温泉区离这里很近的。　　　　他把领带扔进浴室门口的脏衣篮，回头看了她一眼：“站着干什么？”　　　　她回过神，只觉得膝盖发软，便走到最近的椅子上坐下，胳膊肘撑着桌面，双手捂住了脸，掌心揉着酸胀的眼睛。　　　　耳边传来嗡嗡隆隆的声音，她张开手指，透过指缝疑惑的望过去。　　　　熊景耀站在吧台的胶囊咖啡机面前，一手插兜，一手在台面上轻扣，眉毛微皱，似乎在思索，绷紧的下巴益发让他侧脸轮廓如同雕刻一般利落分明。　　　　仿佛感受到了她的视线，他扭头看了她一眼，弯腰打开小冰箱：“要喝点什么？”　　　　“矿泉水就好，谢谢。”　　　　他拿了个淡绿色玻璃瓶，走过来放在她手边，又折回去端起咖啡，一边喝一边走向办公桌，打开电脑，凝视着屏幕，沉默不语。　　　　她拧开瓶盖喝了一口，才从冰箱拿出的水，实在太凉了点。她不由自主的缩了缩脖子，把瓶子推开，站了起来。　　　　“谢谢你，熊先生……你早点休息，我该走了。”　　　　熊景耀眼皮都不抬：“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