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林之业发怒是极其可怕的——在盛春祭礼以后,足有十来日林轻岚没有见到岫娘母女。林之业是怎样精明的人,这个中曲折,他稍稍一想便全知悉了。
锦禾被打发出去了,林之业原本打定主意,要把她卖到窑子里,好应了她的诳语,轻岚好说歹说,终于是劝了下来。第二日,林之业往璃贝轩里调去了一个在府里待了许多年的姑姑晴芳,据晴芳姑姑的消息,知雨这段时间被禁了足,岫娘则暂时被送回了娘家——在林之业眼中,如此浅薄不堪的愚蠢心机,竟当着杨既灵的面被翻了出来,才是岫娘最不能令他原谅的地方。
出了这样大的事,轻岚也乐得待在璃贝轩温习功课,毕竟离那北靖王府的家塾春试不过还有三四天,况且,厨房那边的许妈妈,这下日日往璃贝轩送酒酿圆子,问轻岚的口味问得极勤。
轻岚也不客气,那些吃过的、没吃过但见过的、没见过但从前在书里看过的美食,桩桩件件地全都吩咐了过去。厨房竟由此多了几道新菜——譬如一道用十几只鸡费尽心思去配的茄子沫。这菜许妈妈尝着也不错,当天晚上便加在了林之业的膳食里,林之业赞不绝口。
家塾春试那天,轻岚终是见到了知雨,这些日不见,她比从前更瘦了一些,见到轻岚之后,再不似从前还会做出一副热络的脸孔,隔着一辆马车轻岚都能感受到知雨释放的强烈敌意。
来应试者大约有二十多人,大都器宇不凡,容姿英发。统共十来个少年,六七个姑娘。
能得到这家塾应试资格的,多是王侯权臣家的公子小姐,因达不到国子监的入学要求,便纷纷借着北靖王府办家塾的机会来得太师父们的授课,这样将来出去,也与国子监里的那些太学生一样师出同门。
各家子弟到齐之后,家塾的几位年轻学官也从后堂走出来,大抵讲了一些稍后笔试不得携带小抄之类的规矩,便让大家入席就坐了。
大家都就坐之后,侧门有人推着一辆木椅出来,轻岚只瞥了一眼,见那木椅上坐了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大约就是北靖王府的世子介衍。
春试的试题也简单,是一篇命题作文,题为“良师益友”。
学官们定此题为的是考察学生三件事,一是太师父们想以叙事来考察学生们基本的笔下功夫,二是也可从各人定义的‘良’与‘益’里去看各人的品行格局,三则,也是出于学官们的一点谨慎与私心,看看学生们各自家境和背景,都能与怎样的“良师”、“益友”来往。
最早交卷的是定远侯家的小儿子徐文,徐文今年刚刚十五,颇为志得意满地扬了扬手上的文章,“是交到哪位先生手里?”
学官道,“放在桌上,以镇纸压好,你便可以走了。”
轻岚听了,也以镇纸压了自己的文章,起身就要走,岂料刚站起来,一个学官就伸手叫住了她,“诶,你站起来做什么?”
“我……交卷啊。”
四座传来隐隐的笑声。
轻岚并不知道,徐文是这群少年中有名的纨绔子弟,来参加春试前他就私下和其他朋友说了,春试那日,他什么也不想,只管往纸上写他一百个“屁”,写完拉倒,他才不兴来上什么劳什子的家塾。
而今,这春试里的大部分人都还在打腹稿,快的也不过刚刚开了个头,众人见轻岚也交了卷,只道不止徐文一个“百屁混账”,这个叫人眼生的姑娘也是个胸无点墨、来凑数的。
那学官又问道,“你是谁家的门生,谁举荐的?”
“家父林之业,是来自北靖王府太妃的举荐。”
周围的笑声轰然而起,那学官皱起眉头,厉喝一声,“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