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岚接了手帕,攥在手中,刚才祁链盛气凌人的时候,她只觉得怒火冲上咽喉,满腔孤勇让她身上每一寸皮肉都绷得紧紧的。
但介衍这一声低沉的宽慰,却忽然惹得她有几分鼻酸。
她目光低垂,却刚好与坐着的介衍两眼相对。
介衍低声道,“祁链今日,错了两件事。”
轻岚咬着牙,将漫到鼻腔中的那股委屈强行压了下去,“哪两件?”
“他看错了我北靖王府的治家之道,以为我王府的家塾会因为他是将军之子,就纵容这等草菅人命的玩笑,这是其一。”介衍停了停,望着轻岚,“其二,他看错了一个身处卑微之人的决心,看轻了你林轻岚的匹夫之仇。”
轻岚看向介衍,他神情真挚温和,让轻岚心中万般感怀,介衍实在懂得人心。
她轻叹了一声,抬眼看了一会儿天,低声道,“世子爷言重了。谢谢世子爷今日的水和帕子,轻岚还有事,先走一步。”
“你慢些,”介衍咳了两声,又道,“国子监派了车来,在正门外,别走岔了。”
两相告别之后,轻岚走了几步,又回头去看,见介衍自己扶着木椅两侧的滚轮往前,她想了想,折回介衍身后,握住他木椅后的推把,“世子爷要去哪儿,我推你去吧。”
介衍低声道,“酬勤堂,我让普仁在那儿等我。”
这一路,遇到不少北靖王府里的家丁下仆,见了介衍与轻岚,纷纷退至路边,轻岚怕震着他,推得略慢。
杨柳吐芽,杏花落雨,介衍默然望着这景,笑道,“时间真快,眼看春景就要过去了。”
“是呀,只怕又是一眨眼,国辩就要到了。”轻岚说道,“今日城中多了许多衣着与我朝迥异的外邦人,已经渐渐热闹起来了。”
“关于国辩,你拿定主意了吗?”介衍问道,“太子那边,还等着你的消息。”
“如果要上国辩之席,必须要挂东宫女官之名吗?”
“是。”
轻岚再次沉默,这件事之前养病的时候介衍与自己提过,虽然此次国辩是讨论商事,但按照历来的规矩,商人却根本无法参与到这件事中。
介衍也看出了商人在此次国辩中的失语,才来问轻岚,是否愿意通过东宫挂名的方式,参与到此次辩论中来。
轻岚本能地觉察到了这件事背后带了些许党争的风险,当时便婉拒了。
见轻岚不答,介衍亦不催促,只是低声道,“你这几日可以再好好想想。我等你答复。”
“世子,”轻岚望着介衍,“你自幼便跟从着太子么?”
“怎么问起这个?”
“世子觉得,太子人品如何?”
“……”介衍四下看了看,低声说了一句,“轻岚大胆。”
“轻岚不懂朝堂上的争执,却知晓凭本心结交朋友,昨日船宴,虽与太子只有一面之缘,却隐隐感到……”
“轻岚住口!”
远处普仁见介衍靠近,立时小跑了过来。
介衍恢复了往日的清冷,命人送轻岚去家塾正门,轻岚站到介衍面前,微微一福,“今日轻岚造次了,世子恕罪。”
望着眼前的少女,介衍轻轻叹了口气。
“那些话……不要与人讲第二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