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铮当之无愧地成为了第一组上台对辩的代表之一,他逻辑清晰,几乎凭一人之力为反对方奠定了整个立论的框架。其中一部分是已经写在了奏疏中的内容,另一部分则是他自己对此次国辩的隐忧——若非有此机会,这些隐忧原本只能烂在廖铮的腹中,如今有机会当着安立帝的面讲出来,他决不会放过。
骤雨打湿了他的白发与长须,衣摆下水流如注,但声音依然沉稳有力。
轻岚望着眼前的一幕,心中震撼。
风雨没有消磨廖铮的意志,反而成为他磅礴气势的注脚,如果这就是景国朝臣的风度,那又何愁这个被七国环绕的小国没有一个惊艳灿烂的未来。
轻岚衣袖下的手轻轻攥成了拳头,一种难以言表的情怀在她心中激荡。
廖铮深深地激励了在场的所有朝臣,雨幕中,所有人都挺直了脊背。
当所有的观点已经抛出,廖铮稍稍停顿,而后以抑扬顿挫的语调,回顾了景国了开国史。
先民开山填湖的故事轻岚在堂试时已经听祁链讲过,但廖铮的开口再叙却截然不同。
她看到雨幕中的朝臣,有一些已经微微低下了头,双肩轻微地颤抖——轻岚这才知道,原来这一段历史的波澜壮阔,几乎是每一个景国人的历史启蒙。景国的黄毛小儿还不会握笔,大人们就会抱着他们讲这些混杂着鬼神仙侠的瑰丽传奇。
风再起,雨让轻岚几乎睁不开眼睛,她知道如果目光如箭,自己现在一定已经被射成筛子了。
她终于理解,为什么当行商这样的议题被拿到台面上来的时候,整个朝局都会为之震动——景国人生于土地,长于土地,对他们来说,用耕耘去换取所得几乎是一种信仰,允许全境行商绝不仅仅是一个简单的政策问题,而是对这分古老信仰的颠覆。
木台下,小白立刻觉察到了什么不同,他稍稍靠近李钦,低声道,“殿下,我看轻岚姑娘脸色有些不对。”
李钦沉默,他并不是没有注意到轻岚的面色正在变得凝重,但这并不是他最担心的问题。他稍稍回头,对身后的四人吩咐道,“听令。”
小白、老黑、阿平与杨玄庭都上前了一步,李钦低声道,“你们不要都站在这一处了,四下活动巡视,务必保护好林轻岚今日的安全。”
四人得令正要散开,李钦又道,“玄庭你不要动,你就站在这里,如果有异样,你尽自己所能阻挡便是。”
“是。”
三人离去之后,杨玄庭有些不解,“殿下以为,有人要杀她?”
“或许原本没有,但廖老这么一闹,就说不好了。”李钦双眉紧颦。
他敏锐地感受到了朝臣们的愤怒正像山洪一样倾泻,坐镇于此的安立帝就是那道阻拦着众人疯狂行径的堤坝,但群臣之怒有时并非君主所能遏止的——尤其是当他们自认所行之事出于正义之名的时候,这一切就更难提防。
“殿下,臣还有一个问题。”
“你说。”
“为什么你要让林轻岚参与到这场朝议里来?”
李钦轻笑了一声,脸上浮起些许不易察觉的寒冷,“你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