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拉城
唐梨背脊严贴墙壁,手指紧攥腰间刀柄,浑身戒备,后方墙壁传来彻骨寒意,冷了她两分焦灼,竖耳细听外间,她当下绝非此人对手。
但那人推了店门却再没动静,等了阵她心提的更起,额间密汗丛生。
夜幕轻纱宛若被掀开一角,晨光微亮,
窄袖玄衣男子趁着这细弱光景,立于门外朝堂内看去,目光扫过一圈,零落桌椅散于四处的药材,满堂狼藉之样一览无余,这是他寻了第二处的药铺,
脑中闪过那件商户院内挂于显眼处的黑色薄甲,猎物是个体形削瘦之人,又负伤在身,思及他逃窜这一路,若不是因那巷中滴落丝丝血迹和未及掩盖的零星残留脚印,他或许会彻底丢失了他的踪迹。
如此机敏的猎物会是何人?
他仰首看去顶上牌匾,哦?居然是这里。眼底晃过前几日此地抓住的兔子,猎物会躲于此处吗?
“棕氏,”他抬步迈进屋内喃喃四望,唇角勾起饶有兴味。
漆黑中唐梨终于听见门口男子动了,脚步声很慢,却很稳,呼吸清清浅浅,诊间门帘缝隙里,只见一道黑影如鬼魅缓缓靠近,
忽地那影子止步顿住,时间仿若凝滞。
她绷紧身体,随时准备拔刀,额头汗珠滴过眼睫,心下思索若稍后动起手来该如何逃出生天。
那黑影却兀然蹲下身来,鼻子似乎嗅了嗅,随即她竟听见男子低声轻笑,
唐梨毛骨悚然暗暗心惊,地面应有她适才跌倒身上伤口迸裂的血迹,她被发现了!
此人嗅觉竟如此灵敏!
她正欲拔刀先发制人,手中细微雪光一闪,是适才从诊间案上拾来的几根银针,药堂外却蓦地传来凌乱脚步声:
“主子,县衙门口来了许多人。”
“哦?”他唇角掠出一抹邪笑,鱼饵既已到位,还怕鱼儿不乖乖上钩吗。
鱼儿亲眼见到鱼饵们皆成为他刀下亡魂,又会如何困兽犹斗垂死挣扎?
“戏台子已经搭好,不去看看岂非可惜?”男子抄了抄束紧的袖子自顾自地说道,身后两个护卫面面相觑,但他们不敢质疑这位主子,下场会比死还难受。
“走吧。”男子余光扫遍堂间,转身悠悠闲闲踏了出去。
那人脚步声渐远,唐梨身子一松,抬手轻拭额间。心内焦急,那人显然发现了她于此间,却并未当场抓她现身,如此他定是猜测城内残军余兵是她的人,欲要一网打尽。
想到那群和自己浴血奋战了两日的充军营兵士,她甚至没有清晰见过他们面容,
再想到与自己并肩作战了千余日的旧安营兵士,她垂眸望去自己沾满污浊血迹的手指正轻轻发抖,她已无多少力气再握住刀了。
希望葛洪棕叶七已找到他们需要之物,如此或可令城中大乱起来。
唐梨竖耳细听,确认屋外再无动静才抬步出了里间,往堂外疾趋而去,眼角瞥过适才被她拉开的药屉,脚下有些犹豫,顿了须臾,到底还是出了药堂,眼下并非探秘之机。
唐梨沿着记忆中的暗巷穿梭,行步如飞往县衙附近赶,才走了一阵,猝然“砰”一声远处仿佛云雷炸起,她顿步展目一望,
城中几处火光飞起,天色将明,寒风吹着黑烟,火光如同讯号传散于城,霹雳乓啷急促敲击门窗之声不知敲击了谁的心!
葛洪棕叶七他们居然先行动了!
思及追捕她那人不知于县衙布了甚天罗地网,不敢迟疑脚下生风往县衙奔去。
城中有苟延残喘的百姓瑟缩在家中院里,猫着身子,扒于门缝,偷偷瞧着外面街道动静。
微露蛋白的天色里,有人影走街串巷,拎着手中木桶,不知扬了甚么,就见熊熊烈火烧起,远远听得那人口中叫嚷:
“安军来援!壮士应战!”转角便消失了踪影,跟着便是大批索伦兵满街疾奔而过。
冬日破晓天色交替,北风依旧割脸,凛冽混着火油味道重重飘过,令人窒息。
唐梨急行穿巷,一阵后终于到了县衙前深巷与众人约定汇合之处,果然空无一人。
透过狭小巷道,细碎风雪里县衙门口昼亮如光天,隐隐有喧闹叫骂兵器交接声不绝于耳。
她轻跃于一处高墙,匍匐趴行须臾探出些许脑袋,县衙门口一长杆高处黑甲一目在底。
原来那人命人取了她的黑甲做饵,欲要骗安军中计寻她!
图拉县衙门前眼下甚是热闹,人群里三层外三层,官衙口堪比军中大营,众多索伦兵士提着手中军械兵器就欲再度挥下,
她先前院内窥见蹂躏女子的壮汉已身着索伦将领军铠疾行而出,索伦兵士们见来了主心骨士高呼:
“将军!”
壮汉威严立于衙口台阶上,厉目盯着下方人群中央,几十人仍旧叫骂连天,大多不堪入耳,唐梨听的瞠目结舌。
其中一道东北腔嘶吼最是洪亮,盖过所有人。
“没根的索伦狗贼!快交出我们将军!”
唐梨扶额,未看清是哪位大哥出言不逊。
索伦王早年不知是因战场受伤或是本身便患有隐疾,未及弱冠生了儿子后便再无子嗣。
不知怎地离谱传闻愈来愈多,索伦王不生明须,喉头无突,阳非堪用,传的惟妙惟肖仿若朝中内监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