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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8 章

出临渊城不过两三里,就有一个小盆地。说是盆地其实更像有人在那里笔直地掘地十数丈——因为除了入口的坡道外,盆地四周围都是峭壁,除非是轻功绝佳的武林高手,否则休想要飞身而上——入口处有十来个西瑶士兵把守着,正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石梦泉看大家渐渐接近那入口了,心中更加警觉:如果段氏有何歹意,这岂不成了一个牢房?不过玉旒云却显得毫不在意,或者在这种时候,越是深入对手的领地,越是要显出大将风度吧。  思念间,已经到了岗哨。士兵显然都识得卓、段二人,立刻闪开让路。四人也不下马,一直驰到盆地当中。这时,就可看见环绕四周的峭壁底下都开凿了巨大的洞穴,有如北地一些边民所住的窑洞,只不过,各个洞穴中都有巨大的冶炼炉,所以整个盆地也如火炉般炎热非常。玉、石二人见到有许多强壮的工人,有的挑着碳,有的担着水,还有的用独轮小车推着生铁和矿石——放眼看去,光是在空阔地方穿梭忙碌的就有百人,若加上那些在洞穴炉边的,不知共有多少。西瑶的冶炼作坊规模当真可观。  段青锋飞身下马:“玉大人,石将军,二位打算从何处看起?”  玉、石二人都是领兵打仗的人,对冶炼哪有这许多研究?虽然也去过樾国的兵器作坊,但只不过是听工匠汇报“这种兵器如何强过那种”等等。他们对冶炼的步骤有些模糊的了解,可看到西瑶如此阵仗,只有震惊而已,全无头绪。  玉旒云便笑了笑,也下了马,道:“太子殿下不赶时间,咱们就一处一处看过去,你说先看哪里,就先看哪里。”  段青锋四下里看看,见一个赭色衣服的老者,即叫道:“陈师傅,怎么不见汪侍郎?”  那陈师傅才注意到他,急忙前来拜见,答道:“早晨起就没见到汪大人。”  段青锋皱了皱眉头,道:“那也好。我带了两位贵客来,他们想开开眼界,就请你做个向导。”  陈师傅自然答应,朝玉、石二人微微欠身行礼,就领着一行人向紧靠入口处的一个洞穴走去。  那儿显然就是在分拣矿石了,赤、白、金、青各种颜色都有,工匠们把分拣好的放进不同的竹筐里,自有人一筐一筐推去冶炼。陈师傅言道,这附近有好几个不同的铁矿,出产各不相同,有时即使同一个矿中挖掘出来的矿石也性质各异,不同的矿有不同的冶炼方法,如若混杂一处,不仅暴殄天物,有时还会一无所成。  “光铁就有这么多种?”玉旒云闻所未闻。  陈师傅道:“不是铁有多种,而是铁矿有多种——铁生于石中,自然就是除了铁之外,还有旁的事物,有时是金,有时是磷,有时是硫磺。不过这里也不仅是铁矿,还有别的——比如这个叫‘重石’——”他递给玉旒云一块看起来不过核桃大小的黑色石块,但玉旒云一触手就感觉陡然一沉——果然不愧“重石”之名。呈师傅又给他一块差不多大的灰白色石头,模样就像石英,但是也很沉重。陈师傅道:“这个的样子虽然不同,不过里面有用的那点儿东西却和重石是一样的,没有这东西……”  才要说下去,却被段青锋打断了:“陈师傅,也不必说得那么详细,两位贵客将来也不会亲自去采矿。说个大概就好啦。”  陈师傅自然不能违抗太子的命令,但是又觉得话说了一半有些不妥当,就道:“炼铁不是光靠铁矿,根据你是要造锅还是要造剑,造刀锋还是刀背,需要加其他不同的材料。回头就看到。”说时,就领了一行人朝下一处作坊走。玉旒云觉得这重石委实有趣,就顺手揣在怀中。  第二处洞穴在门口一看竟不见人,却有一道阶梯直通地下,人走上阶梯之后,外头那燥热之感立刻当然无存,阴湿之气扑面而来。  “这下面是洗矿池。”陈师傅说。  “这个我倒是知道。”玉旒云道,“我看工匠把矿石打碎,装进麻袋里,然后在水中浸泡冲洗,除去杂质之后才可以冶炼。是也不是?”  陈师傅点点头。段青锋即道:“既然如此,那此处不必看了,且去下一间。”几人便又退了出来。  下一处作坊是在冶炼矿石,看来和樾国也无多大差别。只不过果然如陈师傅先前所讲,因为矿石不同,冶炼的方式也就有差别。这种冶铁的作坊有五间之多。铸铁成了砧,在樾国,下一道工序就是“灌钢”,又叫“团钢”,即是把生铁片嵌在盘绕的熟铁条中间,用泥巴把炼钢炉密封起来,待生铁均匀渗入熟铁,即成钢。此种工艺系百年前楚人所发明。那以先,各国都用是把生铁烧至半熔,边搅拌边加入铁矿粉,名曰“炒钢”,再以“炒钢”为原料通过锻打增其坚韧——要造好兵器,往往需要“百炼钢”,费工费时。自有了灌钢法,铸造兵器的效率就大大提高。  玉旒云只晓得兵器好不好用,看炼钢的炉子看不出个所以然来。陈师傅解释说,西瑶灌钢以熟铁为料铁,置于炉中,而将生铁板放在炉口,当生铁板开始熔化时,既用火钳夹住生铁板左右移动,并不断翻动料铁,使料铁均匀地淋到生铁液。这样,既使钢材质地均匀,又使铁和渣容易分离,所铸之物件自然杂质少,坚韧非凡。  “果真?”玉旒云虽然还是不大明白其中的道理,但是听到“坚韧非凡”就忍不住要仔细看看,也不顾炉子跟前既热又脏,一径靠近了要瞧个究竟。这时,正如陈师傅所说,生铁板开始熔化了,一个工匠正卖力地搅动铁料,整个炉膛通红一片,冷不防有几星滚烫的铁水飞溅出来,她看得入神,竟然不查。还是石梦泉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拉开。而自己的衣服就被烫出了好几个窟窿。并且,一时用了猛力,早先在江北受的刀伤又隐隐作痛起来。但他也顾不上,只问:“大人,你没事吧?”  玉旒云摇摇头,还不知自己差点受伤,只是被这熔炉吸引,喃喃道:“这还真是门学问啊!”  段青锋笑道:“虽是学问,却是匠人做的事。大人走马观花就好,这里的一切工艺我稍后叫汪侍郎着人写了给你带回去。”  他的意思就是要叫大家继续往前走了。后面有几间作坊也都是在灌钢的,虽然陈师傅说个个不同,但段青锋却以为不必一一看过,因而带着玉、石二人直接到了锻打兵器之地。  “玉大人是佩剑的,就先看剑吧。”  所进之处,工匠正在淬火。一入门就闻到臊臭之味。玉旒云皱着眉头道:“什么味道?”  陈师傅道:“是淬火用的牦牛尿和牦牛油脂。”  “怎么用这种东西来淬火?”玉旒云好生奇怪。  “刚出炉时,需要急速冷却,以保证其硬度,之后需要冷得稍慢些,以保证其韧性,所以就要两种不同的淬火液。”陈师傅道,“古人有用两种不同水的,但是差别始终有限。尿液和油脂却正好可以达到这目的。西瑶多牦牛,自然就用牦牛尿和牦牛油脂了。”  哈!玉旒云不禁暗叹:这可真是大开眼界了!于是又向陈师傅详细地询问究竟两次淬火的时间有何讲究。陈师傅知无不言,听得她万分入迷。  石梦泉在一边看着,觉得她就好像一个找着新爱好的小孩子,难得的烂漫可爱——撇开她所关注的实是杀人之物不谈,单单这样专注的表情,就好叫他着迷。  却不意,段青锋突然在他耳边阴魂似的说道:“呵呵,有时我也快忘记了,玉大人哪怕叱咤风云,毕竟也是一个女子。”  石梦泉一愕。听他又继续说道:“这个女子如此与众不同,难怪叫人痴迷。”  这次石梦泉是大大的吃了一惊,扭过头去看,只见这绿眸王子正朝自己邪邪地微笑。他的心里登时就“咯噔”一下。还不及说什么,段青锋又笑着低声道:“石将军,大家都是男人,你的心思我了解得很,呵呵,如果能抱得美人归,实在……”  “殿下在开什么玩笑?”石梦泉轻斥,可明显发觉自己的声音在颤抖,脸上也发起烧来。但是好在此间炎热,本来人人脸上都是红彤彤的,故尔不易察觉。  段青锋笑了笑:“我是风月场里混出来的,看得可准了——将军千军万马且不怕,怎么对着自己心仪的女子就没有胆量?呵呵,要不要我帮你一把?”  听他这样说,石梦泉不禁有些恼了:“殿下说话请放尊重些!”  段青锋绿眼中的笑意更深,然而也带上了一点点威胁。“离我皇嫂远一点。”他道。“越远越好。”  这句话说的非常轻,轻得几乎只有石梦泉一个人才听得到,但是一字一字咬牙切齿,仿佛谁若胆敢违抗,他就会把那人身上的肉一块一块割下来似的。石梦泉不禁打了个冷战。再看段青锋时,这绿眸青年已经转向旁边去了,仿佛很不耐烦的样子,催促道:“陈师傅,也该去下一处了吧?小心把贵客热坏了。”  陈师傅这才停下和玉旒云的交谈,向主子顿首领命,然而又道:“拣矿、洗矿、冶铁、灌钢、锻造——都已经看过了,不知殿下还想要带两位大人去看什么?”  打磨就没什么好看的,玉旒云想,樾国的兵器有樾国的规制,而且,就她征战北方的情况来看,还没有哪个国家能使全国的兵器都统一到樾国的那种程度。西瑶不见得有什么高明之处。就是不知道当日见到那尖利无比的箭头是哪一种铁矿经什么工艺制造而成?段青锋虽然承诺写成一本书给她,但老师傅在跟前,问一问也好。于是,她就道:“不知箭簇是哪一种铁?”  “箭簇不光是铁。”陈师傅道,“是要用重石一同熔炼。还不知道灌钢要怎么做,只知道炒钢,就是……”正要引着他们过去,忽然听到一阵焦急的脚步声,有人忽道:“殿下!殿下!”就见柳成舟慌慌忙忙地跑了过来。  “殿下,大事不好了——”他才要接着说下去,就被段青锋瞪了一眼,大约是恼他在玉、石二人跟前慌张至斯,实在丢自己的面子。柳成舟便打住不说。  玉旒云轻轻一声冷笑:“陈师傅,殿下有事要谈,咱们且去看箭簇。”  她如此姿态,段青锋更显得有些“此地无银”,只有道:“等等,且看看究竟是什么大事能慌成这样——”才说着,又恍然发觉自己是中了玉旒云的激将法,不得不把坏情况也说给她听,登时又气得想跺脚。  玉旒云只在一边静静地冷笑。  柳成舟边擦汗,边道:“是太师和一众大人们,上枯云禅寺去见皇上了!”  这个消息可真是足够“大事不妙”,别说段青锋和卓思远一时失语,就连玉、石二人也是一怔。不过,玉旒云也料得到:公孙天成这老狐狸还能向牟太师献什么好计?还不是赶紧到武德帝跟前去告段青锋一状?武德帝是个倾向于和赵王做交易的,知道儿子坏了自己的事,还不立刻就下山来主持大局?他们父子两一闹上,动静可就大了。别说是结盟不成,传到赵王耳朵里就麻烦非常。  卓思远道:“殿下,看来得……”  段青锋眉头一蹙,绿眸中闪着冷光:“我自会应付,你送两位大人回五洲馆去。”  卓思远一怔:“殿下……”  可段青锋已经甩手转身而去。不多远,又回来,盯着石梦泉似笑非笑地道:“石将军,可别忘了我刚才的话。”  “什么?”玉旒云觉得莫名其妙,看着他消失在腾腾的热浪里,就问石梦泉:“他说了什么?”  石梦泉呆呆的,依稀感觉段青锋方才神情颇像北方雪地里的孤狼,很多东西都可以不在乎,但是自己全心想要保护的,却可不惜任何代价。穆氏王妃?毫无证据,他只是心里一震,接着,连自己也不敢相信,就当着玉旒云的面撒谎道:“我也不知道他说的什么。”    卓思远几乎是监视着玉、石二人回到了五洲馆。两人才一走进庭院,就见到公孙天成好整以暇地坐在花池边饮茶。老先生同他们点头招呼:“两位大人回来了?看来西瑶的早点实在诱人,两位都去了大半天啦。”  玉旒云看到他这种表情就气不打一处来:老家伙好聪明,怂恿了牟太师去告状,让西瑶起内讧,他却不到跟前去煽风点火,半点话柄也不留!现在倒来我面前示威了。若是露出怒容,岂不正叫他看笑话?  当下冷笑了一声,却并不接话茬,径直和石梦泉回到后面的房里去。  掩上了门,石梦泉道:“大人,依你看,段青锋现在到哪里去了?”  玉旒云抱着双臂踱了几步:“我起先想,他师傅去他老子跟前告状,他应该急着去分辩。但是再一想,现在去分辩,岂不是只有被骂个狗血淋头的?我若是他,这时候应该避免硬碰,以守为攻和以攻为守是同一个道理吧。”  以守为攻和以攻为守都是自己掌握着主动权,那么就是说段青锋不选择被动应付,而是想抢先计划下一步。石梦泉想了想,道:“大人的意思是,他去找能帮他解决这个问题的人?”  玉旒云点了点头。  石梦泉看她狡黠地微笑,即问:“怎么,大人猜到这人是谁了?”  玉旒云插着两手:“你还记不记得刘子飞他们那伙老家伙当初喜欢怎么骂我?”  ——当初玉旈云刚刚从侍卫府外放出来领兵,樾国的老将都不信她有真本领,议论纷纷,说皇后这枕头风吹得也太过厉害,恐怕这个黄毛丫头将军上了战场要批漏百出,最终还要逃回去向姐姐撒娇,外头的烂摊子又要由这些老将来收拾。于是,“找姐姐撒娇”和“夹着尾巴逃跑”几乎成了老将们挂在嘴边的戏言。石梦泉当然记得。  玉旒云道:“姐姐究竟能在皇上面前帮我们多少,外人不知道,你我总晓得。她是个与世无争的人,轻易也不会为咱们求什么,但是咱们若麻烦,她在皇上面前说话的分量还是不可否认的吧?”  石梦泉点头:他二人今日的地位固然是出生入死争打回来的,但从前几次玉旒云遇到麻烦,玉朝雾皇后都在庆澜帝跟前求情,庆澜帝才不顾朝臣们的闲言闲语,再三从轻发落。西瑶的朝中有一个似玉朝雾皇后这样的人物吗?穆氏王妃?应该不可能。那么,还有……啊,难道是——  他心中一闪,和玉旒云异口同声说道:“孝文老太后!”  “段青锋就是孝文太后抚养大的。”玉旒云道,“晋王妃先前不是说,老皇帝在时,孝文太后就参与商议国事,以致有人怀疑会二圣临朝,后来又有人怀疑她想自己称制——说明这个女人还是很不简单的。我想,她或许很有野心,但毕竟自己无法出来做事,所以不如支持段青锋这个孙子……”  石梦泉倒没有想到“野心”这一层,只道:“听晋王妃描述,当今西瑶皇帝应该是个十分孝顺的人。如果段青锋能使祖母出面为自己说情,这一关就好过得多。”  玉旒云点头道:“不管怎么样,老太后是个关键的人物。如果能让她来出面说句话,让武德帝和咱们结盟也不算什么难事吧。”  “大人的意思,是现在跟去慈济庵找孝文太后?”  玉旒云道:“当然。”不过她朝门口撇了撇嘴,道:“那老狐狸就坐在出五洲馆的必经之路上,咱们有什么动静,他都能看到——他还不立刻去给咱们捣乱?”  石梦泉笑道:“要想瞒天过海的确困难,但是要瞒住一个人,倒还难不倒我。”说时,伸手一推后窗。  玉旒云哈哈大笑,朝香炉里多加了好些檀香。“让老狐狸以为咱们在这儿焚香喝茶。”说着,率先一跃扑出窗去。  石梦泉紧随在后。两人攀上一株梧桐树,不费吹灰之力就荡出了五洲馆院墙之外。可巧不知什么人把几匹马拴在路边。两人便各挑了一匹。玉旒云笑道:“可惜不是那公孙老儿的,否则倒可出出我心里的这口恶气——公孙老儿大概爬不上马,只能骑驴。”  石梦泉知她把公孙天成恨得牙痒痒的,也就顺着她的意,接茬儿道:“不是有句老话‘骑驴看唱本’么?”  “可不?”玉旒云笑道,“咱们就跟他走着瞧!”说着一拍马,直朝城外而去。  因为先已由段青锋领着出过一次南门了,所以这一回就轻车熟路。到城外,打听了慈济庵的方向,就马不停蹄地赶过去。约莫二十里地,见到了一座庄园,正是萱懿山庄。再过不远,便看到慈济庵的山门,因为只有台阶,便下马拾级而上。但见木叶葱郁,听鸟语啁啾,觉得此间果然是世外修行之处。  大约因为有太后在此出家,庵堂全赖皇家供养,并不倚靠香客,一路上也未见朝觐之人,只有几个看起来像是附近山民模样的男女,背着半人高的竹篓在林间劳作。他们似乎是在挖什么草药,小药锄一戳一勾,就把所要的花草丢进竹篓里去了,又快又准。  玉旒云在书里看过西瑶是天下药材的宝窟,暗想:这些山民看来以采药为生,熟能生巧啊!  两人行了没半个时辰,就见到慈济庵了。大门关闭着,显然是不让人随便来烧香的。  也不知段青锋在哪里?孝文太后又在这庵堂的什么地方?他们为免打草惊蛇,不好上前去叫门。玉旒云便向石梦泉使了个眼色,示意一同转到后面去,跃墙而入。  两人来到了庵后,见是好大一片银杏林,高大的树木枝桠交错,正适合攀爬,那树冠虽然已开始显出金黄色,但依旧茂密,正可隐蔽行藏。两人就轻身一纵,跃到紧挨院墙的一棵树上,攀着巨枝,朝庵内张望。  里面倒也看不出什么特别,收拾得十分干净,地上连一片落叶也没有,回廊里有几个青年尼姑正跪在地上用水擦洗方砖,又有两个中年尼姑捧着茶壶、茶杯正穿过庭院。  玉旒云用手轻轻一指:看来似乎是要招待客人,莫非就是段青锋?且看她们上哪里去!  两人于是悄悄地由一棵树荡到另一棵树上,这便看到那两个尼姑走到院子的一间茅草亭前,行了礼。听里面人道:“有劳。”她二人就放下托盘,转身离去。这时,玉、石二人便看到一个老年尼姑和一个未截发但也穿着缁衣的老妇人坐在亭内下棋。那老尼姑看装束是此间住持,那么带发修行的老妇人应该就是孝文太后了。  玉、石二人互望了一眼:咦,段青锋呢?  正奇怪,石梦泉忽觉颈上火辣辣一疼,伸手一摸,是被树枝割开了一条血口子。玉旒云皱了皱眉,摸出块帕子来叫他按住伤口,自己要去把那害人的树枝折断。可是,她才一探手,只觉手背上一热,竟然也被割开了一道口子。石梦泉见到,连忙又把那手帕递回去,帮她把伤口按住。玉旒云摇摇头:我这是小意思。但又恼火地看了看那树枝,暗骂:还真厉害,便是刀剑也不过如此。  才想着,听耳边“嗤”的一声,还未反应过来是什么状况,已经被石梦泉一把拉到怀中。她扭头一看,石梦泉的袖子被划破了——若不是他这样保护,恐怕遭殃的是自己的脖子。她心中一凛:这不是树枝,是有人要杀他们!  从树上看下去,四周并不见一个人。是什么样的高手?莫非是楚国武林的匹夫们终于追了过来?两人都不曾带得兵器,在这敌暗我明的状况下,为了不任人宰割,只有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不放过任何的风吹草动。只是,明艳的秋阳下,每一片银杏叶都仿佛自己在发出哗啦啦的响声,根本就无法判断下一次攻击在何时,又来自何方。  石梦泉想:这些银杏树与其说是我们的掩护,倒不如说是替敌人隐藏行踪。如果到明处去,也许能引得他们出来,才有得一拼。因此向玉旒云使了个眼色,表示自己要下到空地上去。  玉旒云知道他此举除了要引出敌人之外,也是想把攻击都吸引到自己一个人身上,从而保护她的安危,因而拉住他的胳膊,无声的道:我同你一起去,落单了反而不安全。  石梦泉只好点了点头。但就这当儿,听得“嗤嗤嗤”好几声响,两人都来不及防范,手臂、脸颊、脖颈就已经伤了好几处。玉旒云又听到耳边有利刃划空之声,这一次迅速地探手抓了过去,虽然手掌一疼,但是握紧之手,发现那袭人的暗器是软的,拿到眼前看看,原来竟是一片银杏叶。她不禁骇然:摘叶飞花皆可伤人,这凶手倒是厉害!  这时石梦泉也截下好几片伤人的树叶了。“大人,”他道,“此地不可久留,快走!”说时,拉着玉旒云就要跃下数去。  岂料,他们方一抬脚,四面八方的银杏枝叶都好像是长了眼睛似的,哗啦啦一齐飞舞地来,片片叶子都像是小刀,一触身便是一道血口子。两人向东,这些叶子就从东面挡,两人向西,这些叶子又在西面拦着,根本就寸步难行。  玉旒云恼火地暗骂:还有妖法不成?我就不信这个邪!提脚使劲一踏,听“喀嚓”一声,银杏枝断裂,两人就随之一起落到了地上。  她这一反应出其不意,攻击果然停止了。但只是片刻,又见有一件事物迎面飞了过来。这时没有枝叶的阻挡,躲避也容易得多。她闪身让开,同时也判断出那“暗器”的来路——正是前面的树林。“藏头露尾!”她冷笑道,“看你们还有什么花样!”  那树林中“嗖嗖嗖”又射出好几根树枝来,分为数路,直取人的要害。好在石梦泉眼明手快,折下一枝银杏,挥臂扫了过去,虽然将险着全数化解了,但是胳膊也被震得生疼。他心下骇异:这些对手的功夫远在玉大人和我之上,若要取我们的性命,早也就得手了。不知究竟是何用意?  玉旒云也折了一根树枝做兵器,护住自己周身:对手并不急着杀他们,但这样一来动静大了,一定会被慈济庵里的人发现。可恶!  转瞬之间,两人又和看不见的敌手斗了好几个回合,渐渐觉得有些吃力。  如此下去可不是办法,玉旒云想,总要引得这些人现身,才好做下一步的打算。她暗暗思量着对策,突然卖了一个破绽,仿佛被树枝打中要穴似的,踉跄了一下即仰天摔倒。石梦泉抢步上来相扶,却被她一把抓住猛地拽倒在地。  “大人——”  玉旒云眨了眨眼睛,叫他配合,石梦泉也就立刻会意。  果然,两人才倒下没一刻,树林里一阵响动,有好些鲜艳的衣衫晃了出来——对手竟是方才路上看到的那些山民!  如果是西瑶人,那就好办些。玉旒云“噌”地一个打挺跳了起来:“你们西瑶人便是如此待客的么?好歹你们太子殿下也待我二人为贵宾,你们此举究竟是何居心?”  有一个长着山羊胡子的知道被骗了,那撮胡子气得一翘一翘:“两个大男人爬到尼姑庵的院墙上,这也是‘贵宾’的举止么?”  玉旒云听他如此说话,知道自己的处境并不十分危险,因道:“我只是爬到了树上,并没有上尼姑庵的院墙。莫非你们西瑶有国法,说是树也不让人爬么?”  山羊胡子道:“你休要狡赖。你们两个驰马来到山下,又一路走了这么长的台阶来到这里,难道是只想爬树?”  玉旒云掸了掸衣服:“我不想爬树,那你说我想干什么?”  “师兄,”旁边一个穿着五彩百褶裙的中年妇人道,“不要同他们罗嗦,瞎子也看出来他们是来找太后的。存心不良,先把他们捆上再说!”  她说这话的时候,身边一个少年已经从腰里解下根绳子,翻腕子一甩,蛇一样直朝玉、石二人卷来,道:“师叔,看我的——”  玉、石二人看绳子夹着劲风,细枝树叶漫天翻飞,估猜适才满树银杏叶拦住自己去路,就是这少年的杰作——西瑶国小,竟有如此高手,真是卧虎藏龙,不可小觑!  心念转动间,绳索已经到了近前。石梦泉怎能坐以待毙,劈手就去拿这“毒蛇”的“七寸”。不过,玉旒云却轻轻拉了他一下,低声道:“让他们绑,反正我们也要去见太后。”  石梦泉一怔:也有理!但若是万一……少年的绳子可不给他“万一”的机会,只是这一愣间,绳子已经把他的手腕缠住。跟着,那少年好像杂耍班的猴子一样敏捷地在四周一通闪转腾挪,正把人看得眼花缭乱之时,他已将玉、石二人背靠背捆了起来。罢了,拍拍手道:“师叔,师伯,得来全不费工夫!”  他师叔,也就是那中年妇人笑了笑,道:“有长进,不错,不错。”  而他师伯,也就是那山羊胡子,拈须摇头:“年轻人就是沉不住气。你师父的这一手‘情丝万缕’本来是设下了套子让敌人钻,他们一挣扎,就自然而然地被捆住。你倒好,自己跑来跑去,像个转向的蜘蛛。你师父泉下有知,肯定很生气!”  少年被泼了冷水,撇了撇嘴道:“谁让师父去世得早,没教好我呢?”  山羊胡子一指弹在他脑门上:“臭小子,师父领进门,修行靠个人。  少年捂着额头:“哎哟,师伯,你这个‘弹指神功’什么时候要是也传了我,我就所向披靡啦!”  山羊胡子瞪了他一眼:“你想得倒美。打祖师爷的时候起,咱们苍、白、赤、玄四系就各自练各自的那一部分武功,唯其如此,个人才能精通自己的本分,而四人一起才能合作无间。你如今自家的功夫都还没练成,就想着违反祖师教训,学旁人的功夫,我要代你师父好好收拾你!”说时,作势要打。  少年连忙求饶:“不敢了,不敢了。师叔救我!”  那中年妇人在一边嘿嘿笑:“你师伯野蛮不讲道理,我可没有办法!”  玉旒云见他们三人竟然把自己和石梦泉晾在这里不理,自顾自玩笑嬉闹,正是既好气,又好笑,道:“咳,三位要处理家务事,本来不该打搅。不过,我和我的朋友对你们什么苍、白、赤、玄没有兴趣,麻烦你们先把咱之间的事解决了,再慢慢料理你们的家务事,如何?”  山羊胡子瞟了她一眼:“你现在被我们捆了,是肉在砧板上,我们爱怎么处置你就怎么处置你,爱什么时候处置你,就什么时候处置你,你管得着么?”  玉旒云一愕:几时有人这般同她说话?  山羊胡子却是当真没把她当一回事,继续和那妇人争论,质问她为何骂自己做“不讲道理”,妇人也不甘示弱,有一句没一句地同他拌嘴。那少年搀和在其中,这边帮帮,那边帮帮,惟恐天下不乱。玉旒云见到他们三人如此,虽然气得要命,却也只能干着急。  石梦泉试着要挣开绳索,但很快发现其材料坚韧无比,自己只是白费力气而已,只好另想他法。他仔细地打量这三个西瑶高手,山羊胡子头上包着青布包头,妇人扎着鲜红的围腰,而少年则系着雪白的汗巾——他们说什么“苍、白、赤、玄”应该指的是《易经》“四象”,看来山羊胡子就是苍龙,少年是白虎,妇人是朱雀,却不知那个玄武在何处?  且想着,忽然听到山羊胡子“哎哟”了一声,跟着妇人和少年也都呼痛,只见他们各自摸着头顶,而有几粒黑色的事物“扑落扑落”地掉在了地上。玉、石二人待看,只是普通的山胡桃而已。又听那山羊胡子骂道:“好你个死老太婆,竟然敢暗算你师兄我?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他是朝着慈济庵里喊话的。尾音还没落,就听里面女人声答道:“师弟,你满口胡言,偏偏嗓门还这么大,吵也被你吵死了。”便见方才同孝文太后下棋的那个尼姑飘然而出——也不见她怎么抬手动脚,就上了墙头,接着仿佛散步似的朝银杏树上小小迈出一步,便稳当当立在一枝手指般粗细的树枝上,气定神闲,道:“阿弥陀佛,这里是佛门清净地。白翎,你两个师叔师伯老糊涂了,难道你年纪轻轻也不晓得么?”看来这缁衣尼姑就是玄武了。  少年白翎挠了挠头,不待回话,山羊胡子已经骂道:“哈,你个死玄衣,无论如何依照入门的先后顺序,我苍翼都是你师兄,你怎么二十年来死性不改,非要装大?”  老尼姑玄衣白了他一眼:“按照咱们这辈的入们顺序,我自然是晚过你,但是我师父比你师父先入祖师的门,而我祖师比你祖师先向翦大王学艺,所以无论如何,我都是你师姐。你问问朱卉,她服是不服?”  妇人朱卉皱了皱眉头,似乎是夹在中间不好回答。苍翼就怒冲冲地道:“你问她干什么?这根本就不关她的事。无论怎么论资排辈,她都是老四!现在是你自己非要冒充老大不可!我就不明白,你已是方外之人,还争这虚名做什么?”  “哼!”玄衣毫不示弱,“既然你也知道是虚名,又为何要来争?”  他俩都是一把年纪了,却像小孩似的红着脸争执,慢说朱卉和白翎两个面面相觑,玉旒云也是大摇其头:“两位前辈,你们一个说我们是爬墙头的登徒子,一个又嫌大家在此打闹声音太大,可是现在究竟是谁站在墙头上,又是谁的声音比较大呢?”  她如此一说,苍翼来了精神:“可不是!死老尼姑,你站在墙头上做什么?你的嗓门可比我大多了,不信叫太后娘娘来评个理!”  “呸!”玄衣啐了一口,“我几时站在墙头上?我分明是站在树梢上!还有你——”她瞪着玉旒云:“好漂亮的小白脸,果然会耍嘴皮子。你想挑唆得我们自己起内讧么?我才不上你的当!这就把你们丢下山去,看你还有什么花样!”说时,衣袂飘飘,大鹏鸟一般从枝头飞下,像是随手拣起根稻草似的把玉、石二人拎起,做势就要朝山下走。  糟糕!玉旒云暗呼。  可偏偏此时,听到院墙里又一个女人声道:“玄衣,我们都是出家人,怎可害人性命呢?他们既然是来看我的,我也没什么不能给人看的,你就成全他们,带他们进来吧。”显然,这是孝文太后大了话。  玄衣听言,应声“是”,就轻轻一纵回到庵内。而她的另三位同门也都跟随在后。  玉旒云和石梦泉便被带到了孝文太后的跟前。这时离得很近了,两人才发觉孝文太后虽然年迈,头发花白,但是眼神清澈安定,自有一份不可言喻的庄严气度——西瑶的女子多是媚骨天成,有种很难脱掉的风骚,似穆氏王妃般雍容温柔已经少见,像孝文太后这样,穿着缁衣也有皇家风范的也许再找不出第二人来。玉旒云心中当时就是一动:她看来倒不像是西瑶人啊!  孝文太后微微笑了笑,道:“两位要见我这老太婆么?我好稀罕么?”又朝白翎招招手:“把他们松开。”  白翎依言行事。苍翼和玄衣两个虽然方才斗个没完,但这时都敛容正色,眼睛眨着不眨地盯着玉、石二人,生怕他们会做出什么对孝文太后不利的举动。而玉旒云只是活动了一下筋骨,道:“太后自己觉得不稀罕,我玉某人却久仰了——青锋太子殿下文武双全,我很想拜会拜会一手教导他的太后娘娘您——娘娘在上,樾人玉旒云有礼了。”  大约是没有料到玉旒云会直截了当地自报家门,众人都是一愣。唯孝文太后依旧微笑,道:“玉……啊,虽然我身在空门,但是也都听说过玉将军的威名,该是我久仰将军才是。那这一位是……”  石梦泉赶忙也行礼:“在下石梦泉。”  孝文太后微笑还礼:“两位这么远来到我国——方才听你们说,你们是太子的贵客,那便不要在我这庵堂里耽搁时间。我这里除了茶水,真没什么好招待的。”  才见面就在逐客,玉旒云想,那还不摆明了此间有古怪?段青锋必是躲在这里。老太后不知现在究竟有什么想法,她对段青锋的计划知道多少?我不可轻举妄动。因道:“我们不赶时间。其实刚才和太子殿下去看炼铁,才在兴头上,突然他就有急事走了。我们后半天时间就空了出来,正好来拜会太后娘娘。”  她下个很明显的套子,孝文太后毫不在意地往里钻:“哦?什么事把他急得连贵客都撇下了?”  玉旒云笑道:“我哪里晓得?大约是他和贵国皇帝陛下之间有了什么误会吧,我正是来这里问问他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  孝文太后道:“哦?他和皇帝之间有误会,那应该是上枯云禅寺去找皇帝了才是。将军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玉旒云道:“我总觉得殿下应该是来见您了才对。”  孝文太后微微挑了挑眉毛:“何以见得?”  玉旒云抓住了那一刹那的变化,道:“我行军在外,常常找不到清水喝。如果打来一桶浑水,我一定不会去搅和,因为只会越搅越浑。应当等泥沙慢慢沉淀下来,再用纱布过滤,这就可以得到清水了。我想,解决人和人之间的误会,也是一个道理。”  孝文太后闲敲着棋子:“将军可真会说话,莫非把我比作他们父子之间的纱布么?”  玉旒云缓步上前,瞥了一眼那残局,笑道:“娘娘可别小看了这纱布。我们行军在外,若没有它,就喝不到清水。而一个国家之中,这做纱布的人除了可以维系自己人之间的关系外,还可以把一些可恶的小人像滤泥沙一般阻挡在外,实是必不可少之物啊!”她边说边仔细注意着孝文太后的表情。  可惜,孝文太后低下了头去,仿佛是对局思考,接着,落了一子,道:“将军也太看中我这老太婆了。”  “怎么会?”玉旒云也拿了枚棋子应对,“娘娘不介意同我这小辈玩一局吧?”  孝文太后道:“将军远道而来,我招呼不周,你若有兴趣,我自然奉陪。”  玉旒云道:“那正好。不知青锋太子爱好下棋么?在樾国和楚国我们都只是匆匆一面,现在在西瑶又偷偷摸摸的,还没有切磋过。”她故意泄露了段青锋到楚、樾两国议盟之事,试探孝文太后。  孝文太后对这后半句话置若罔闻,只淡淡道:“他不好此道,就爱演戏。玉将军肯赏脸,就去绿窗小筑看他的戏吧。”  越是故意回避就越是有问题,玉旒云想,如果一个祖母得知孙子瞒着自己到别国去,听到消息后应该会问长问短才是。她显然是晓得段氏行踪的。因继续试探道:“那儿的好戏我早也欣赏过了。我还陪着他做了好几折戏呢,不知太后娘娘您有没有雅兴陪孙子做戏?”  孝文太后摇头:“我都一把老骨头了,看着就好。”  玉旒云道:“戏台上纷纷扰扰,能袖手旁观也是福。不知娘娘对殿下的新戏有什么点评?又觉得这戏怎生收场才好?”  孝文太后正要落子,稍稍犹豫了一下,道:“戏要怎生收场,自然是问写戏的人,所以将军应该去问太子。我可回答不了。”  玉旒云笑了笑:“写戏的人?我却不认为此人能控制情节的发展——如果是木偶戏倒还差不多,但是真人上了台,每个戏子都有每个戏子的想法,都有私心,又各有本事,明里暗里每人改上一点儿,这戏就面目全非了。”  孝文太后道:“若是如此,就该去问问每个演戏的人。玉将军在沙场上能运筹帷幄,相信只要和每个戏子稍作交谈,就能审时度势,判断结局了。”  “稍作交谈?”玉旒云轻轻一笑,看了孝文太后一眼,恰巧老太后也看着她呢,于是她的笑意就更深了,道:“太后娘娘的这个建议真是高明,我一定会照着做。不知娘娘觉得贵国应该和我国结盟,还是和楚人结盟?”  此言一出,众人又是一愣——石梦泉早听出她和孝文太后一直打着暗喻,岂料会突然挑明?  孝文太后手执棋子悬而不下,半晌,笑道:“我是个不问政事的出家人,如何知道这个?”  玉旒云道:“娘娘方才建议我去绿窗小筑看戏。不知娘娘晓不晓得那里有一副极好的对联,曰‘谁为袖手旁观客,我亦逢场作戏人’?”  孝文太后的棋子终于落下了。“那副对联我倒没听说过。”她道,“不过有另外一副我觉得是极好的——看不懂莫吵请问前头高明者,站得住便罢须留余地后来人。不知将军以为如何?”  这分明就是嫌我问得太多,逼得太紧,玉旒云想,不过这就愈加表明她应该是参与在段氏计划之中的。那么她一定会帮段青锋解决牟希来等一群人。就不知她自己对结盟之事持什么态度?这老妇人心计如此之深,可要花一番功夫来对付!  “玉将军,该你了。”孝文太后指指棋盘。  玉旒云将棋子一丢:“晚辈棋力有限,认输了。”说着,站起了身:“多承娘娘教导,晚辈受益匪浅。我二人打扰娘娘也很久了,就此告辞——”即抱了抱拳,招呼石梦泉动身。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道:“既然娘娘喜爱看戏,我们一定竭尽所能做一出精彩的,还望娘娘不吝捧场。”  这一次孝文太后的眼中有少许惊讶,但又搀杂着一些赞赏:“我年纪大了,不能远送。就让他们几个送送你们吧。”  她指的自然是苍翼、朱卉等人。这哪里是“送”?分明是监视他们乖乖离开,不再有其他动作。石梦泉知道玉旒云不会就此罢休,一定还要再折回来,但有这四个高手在,恐怕十分困难。  他看苍翼等三人都略带威胁地笑着,做了个“请”的动作,叫他们出门。只有暗道:看来得随机应变,再做打算了。因护在玉旒云身边,举步朝外。  可又听玄衣喝道:“慢着!我这里好歹是尼姑庵,叫其他的弟子们看见了终归不好,还是委屈你们从哪里来就由哪里出去吧!”  “哈哈!”苍翼大笑,“师妹,你总算说了句有道理的话!就这么办!”说着,一把捏住石梦泉的肩膀,提着他飞出了墙外。而朱卉也几乎是同时拉住了玉旒云的胳膊,一跃而出。白翎跟在后面,不忘同孝文太后和玄衣告别。但玄衣只是惦着骂苍翼:“师弟,你成天胡说八道,就不怕舌头生疮么?”  苍翼哈哈大笑:“我如果是胡说,舌头早就生疮了,既然现在还没生疮,就证明我说的全是真的!”话音落时,已去得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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