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关,城南金台坊。
抬眼看去,可谓“画阁朱楼尽相望,红桃绿柳垂檐向”,
真不愧是阳关中数一数二的富贵坊市。
尤其是那街边栽种的花、树,经过清晨春雨的洗涤更显得娇嫩、翠绿,
让这方西陲之地仿佛笼罩上了一层江南烟雨的朦胧之意。
金台坊紧靠官府所在的政德坊,往来居住者不是费族贵人、门客,便是官僚家眷、将门子弟。
费族府邸大门便坐落在金台坊最中心的地段,门口那对一人高的由盘龙岩雕刻成的石狮子威严肃穆、尤其那双以怒火狮心头血点睛的眼眸,仿佛时刻要择人而嗜一般。
而府邸高门更是不凡,竟有左右各布有纵横各五黄铜钉。
费族大宅靠近东南角的一座高宅内。
五五二十五根蜂烛置于青铜仕女灯座上,将这梅雨季节昏暗的房间照得仿若白日。
蜂烛是个好东西,燃烧不仅没有烟雾伴生,甚至会散发一种香甜的蜂香。
哪怕经过一夜的燃烧,蜂烛的消耗往往也不过十之一二。
房内虽是蜂香满屋,却也未见族长费允与姬妾行楚云湘雨之景。
反而是在姬妾侍女的服侍下,一本正经的洗漱醒脑、穿衣系带。
只见三位碧玉年华的侍女:一位侍女手持漱口白狐翠玉刷为其刷牙,
待到一位侍女手捧白玉雕雀杯为其送上清翠泉水为其漱口时,
则另有一位侍女顺从的张开玉唇接过费允的漱口唾水,
待到一切妥当后,三人方一齐行了个万福才扭着细腰缓缓而去。
接下来又有两位青葱侍女上前而来,一位手持白羊云手帕、另一位端着盛满清翠泉水的黄金雕云绘彩盆,
一左一右,二人相互搭配着为其洗去脸上因昨日耕耘而留下的的疲惫。
待到这二人也服侍完毕、行礼离去后,费允才睁开疲惫的双目。
这时早已侍候良久的捧着朝云服、青云靴、白虎冠和碧玉带的三位姬妾扭着细腰才缓步向前,
一位侍妾服侍其穿朝云服,另一位侍妾则先将碧云带递给一旁的刚为费允戴好白虎冠的侧室步夫人、转而为其穿青云靴。
“夫君,今日与长兄的晚宴可莫要意气用事,至于那下品灵石矿让他大房一脉一成又能如何?一笔可写不出两个费字。”
“何况老祖坐化在即,族中阳关阳云侯的爵位可还未定呢。”
步夫人玉手边为费允系上碧云带,边说着贴心话儿。
费允正对着一旁的妾室姐妹上下其手,听此眉头一皱却又很快舒缓下去了。
沉思了一会,随即一手握住步夫人的玉手、一手背于身后,朗声说到:
“夫人,莫要多虑了,区区费渊好谋无断、见小利而忘义,不足为虑。”
“而老祖就是太顽梗不化,墨守成规了。都是一堆冢中枯骨了,还妄想掌控两房争斗?”
“至于那阳云侯位,事关我费族兴亡,舍我其谁!”
“要是他费渊敢勾搭染指我的侯位,老祖都护不住他,我说的!”
“况且我可是还有夫人这个贤内助呢,有女诸葛辅佐我,他大房一脉有谁能和我争?”
“夫君莫要取笑妾身了,不过是在夫君面前班门弄斧罢了。”步夫人嫣然一笑,脱口道。
“夫人休要过谦,没有夫人助我,我可还是二房那个碌碌无为的裴老二呢。何能有今日族长之位?”
“不过夫人,虎儿一个人未免太过寂寞了,需要一个弟弟妹妹作伴呢。今晚,不妨玩……”
费允正一本正经的说着,却总有不解风情的人坏了雅性。
“当、当、当。”敲门之声很有节奏的响起,急促的声音随后穿过了门缝:
“禀报族长,约莫两刻钟前,府卫在阳关南门接应到了身中利箭的两名裴字谷‘暗桩'。
经过属下检查、确定其箭头淬有裴家的独门黑蟾迷毒,加之二人已毒入肺腑、族内医手亦无良方,
恐怕两三天之内绝无清醒的生机,请族长示下。”
门外一名一身黑鳞甲的心腹门客万里行拱手请示道。
费族虽是阳关大族,有阳云侯位传世,亦有阴阳境强者镇压。
但是不知为何,自立族以来却人丁不旺。
故阳关三大族中,以费族门客最多,而万里行就是费允手下的心腹门客之一。
“今早便是大雨滂沱,云层也依旧未散。看来、这天要变了啊!”
“裴族开始清理暗桩,是准备乘着步震前客死沙海,一举称雄阳关、图谋山河郡西南一十六城么?”
费允听罢万里行的话、思维运转之间,边摸着步夫人的玉手,边自言自语说着。
“不对,步震前虽然死了,可是我大哥步惊雨还在、步族底蕴犹存。”
“况且老祖虽是摇摇欲坠、可毕竟还未驾鹤西去,裴族不可能这种时候开战!”
“这里面一定藏着其他事。”步夫人懂得费允的深意,主动为其默默分析着。
费允颔首赞同,随即附和道:“夫人说的不错,这其中必定有鬼!”
说罢便放下把玩的玉手、推门而去,又对着门外候着的万里行说到:
“老万,你速去请老祖到山雨堂议事,嗯……把大长老费渊一并请来。”
“是。”万里行拱手答应,便在一旁侍从引领下直奔西北角,费族老祖、大长老的宅子和费允的宅子正好成犄角之势。
…………
政德坊,阳关官僚体系的大本营。
此地历经三代步族出身的关主苦心经营、多家联姻,
时至今日已然成了步族根深蒂固的老巢。
哪家府邸的主人翁身上敢说没有半点步族血脉、不是步族利益相连之人?
敢说没有的早被联手打压,早已另寻他处而去了。
识时务者方为俊杰!
做步族的人,做自己人,才能在阳关官府这一亩三分地上吃得开!
不然同一个官位,不给姻亲利益相关之人,干嘛给你这毫无关系之人?
每一个官位可是能享受姬周一朝的运道供给滋养的!
步族府邸大门没有喧哗夺主坐落在政德坊中心,而是建在偏东的一段地界。
看似与寻常官僚家族一般无二,细看之下却别有大气。
“砰。”一只质地上好的青瓷雕龙彩绘杯被狠狠摔在地上,成了碎片。
“说你又不听,听又不懂,懂又不做,做你又做错,错又不认,认又不改,改又不服,不服你也不说。”
“哼,那你叫我怎么办?”
步族族长步惊雨虽是一脸风轻云淡,但言语间却足显愤怒。
抬手间昔日心爱的青瓷雕龙彩绘杯已成了泄愤之物,不过却终究没砸向坐在八仙桌另一端阴影处的座椅上的人。
“啊哈哈哈哈。”阴影处的人却对步惊雨的愤怒熟视无睹、反而极其飞扬跋扈的放肆大笑,接着便目空一切的说到:
“大哥,何必为纠结弄死老鬼的手段浪费费心思?步震前那个老鬼一死,到时由老三接任大长老的位子。
步族就是我们兄弟的天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