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质并不敢与那货郎说太多,生怕被那些一直在我身后远远跟着的“尾巴”看出端倪。 她们走在大街上,觉得一切都新鲜极了。 颖都作为强国赵国的国都,加上今日正赶上节日,当真是热闹繁华非常。 两个人走走停停,一路上倒也买了不少新鲜有趣的吃食玩具。 暮色四合的时候,街上挂着的那些花灯果然一盏盏亮了起来,游人和商贩也都慢慢地多了起来。 等到天完全黑下来的时候,长街上已是人声鼎沸,叫卖声不绝于耳。 这两个姑娘出门时并没有做男装打扮,这主要是因为素质觉得广大人民群众还没有傻到连女扮男装都认不出来,何况赵国民风相对开放,女子虽说不常出门,却也不至于非得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既然如此,何必多此一举? “含章,虽说赵国女子地位还比较高,我却没想到今日街上会有这么多的姑娘,这么一看,反倒觉得是男子少了一些。”她数着从我身边经过的第十位姑娘,不由得有些惊讶地对含章说。 含章正站在一个小摊子前面挑选面具,听到她如此感叹倒是很淡定,笑着回答:“想来是毕竟平时不便出门,便都趁着节日多走走吧。” 说着拿起一个猪头的半脸面具放在她脸上试了试,噗嗤一声笑出了声音,“我见你今日买了那么多的吃食点心,这个猪头倒是很适合你。” 素质无语地看着她挑了一个孔雀面具给她自己戴上,笑嘻嘻地付了钱,只能扶了扶卡在鼻子上的猪头,“行吧,你开心就好。” 接着往前走,只见前面一处人头攒动,热闹的很,两人自然是暗搓搓地挤了进去,原来是一个对对子赢花灯的游戏,庄家出题的难度不同自然彩头也是不同的。 最好看的那盏是一盏琉璃做的凤凰图样的花灯。 只是奇怪的是,按说这样的游戏当有许多人参加才是,可是这里的人们却只是在围观,没有一个人参加。 庄家“对对子得花灯”的吆喝声依旧不断,素质听得有趣,又瞧着那灯当真是好看的紧,便拉着含章兴冲冲地说:“含章含章!那凤凰灯可真漂亮!不如我们也去试试看,如何?” 含章原是不想掺和,却架不住不断请求,最后还是答应了。 二人走出人群,对那庄家说道:“大先生,我们两个要参加。” 谁知那人嘿嘿笑了一下,对二人伸了伸手,“二位姑娘,若要参加游戏,您二人得交二两银子报名费才成。” 素质看了看凤凰灯底下那几个纸糊的小灯笼,觉得这庄家八成是想银子想疯了,“大先生,除了那盏凤凰灯还算过的去眼,下边的几个小彩头加起来怕也不值五钱银子,你要我们二两是不是有些不讲道理?” 那庄家又是一笑,“姑娘也提起了那盏凤凰灯,须知小人虽然收了两位姑娘的银子,可是若是姑娘有本事最后赢了小人,不说其他的,单是凤凰灯,那可就不止二两银子啦!” “可是……”她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含章打断了。 含章的面容隐藏在孔雀面具后面,只露出一双莹润的眼睛,“好,那就这么说定了,到时大先生可不要反悔。” 素质听她如此说,便知道她心中定然是有把握的,当下也不再多说,只退到了一边等她。 刚开始的几道题当真是十分简单,大多是诸如“贾岛醉来非假倒,刘伶饮尽不留零”的对子。 含章自然是应付的得心应手。 素质向来不喜欢这些文邹邹的东西,这庄家又如此无趣,在一旁看了一会儿就觉得百无聊赖。 忽然她鼻尖一抽,闻到一阵甜甜的香气,便连忙顺着这香气寻去,原来是人群外头有一处小摊子,支开锅正在煮着些什么。 她这个人,没什么格外感兴趣的东西,唯独在吃这方面兴趣比较浓厚。 在琢玉里,一开始齐不维罚她跪,很是不疼不痒,后来他就发现她比较喜欢吃东西后,就开始罚她不许吃饭。 从那以后,每次只要他罚掉她的晚饭我都会立马乖乖听话。 往事不堪回首,说多了都是泪。 此时她正无聊,看到有好吃的,自然是眼睛一亮,当下就想去好好看看是什么新鲜吃食。 本着“反正在不在也没什么差别”的心态,她冲着含章悄悄比了个手势,告诉含章她要去旁边摊子上吃东西了。 含章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怪她见食忘义。 素质当然……是选择无视啦! 于是她动作十分干脆利落的从人群中又挤了出来,直奔隔壁的摊位。 她方才隔着人群,远远地看不清那锅里煮了些什么东西,此时凑近了才发现原来是一些小指指尖大小的白色丸子。 素质从没见过如此可爱的元宵,心中喜欢,只是她在外人面前向来是一派高岭之花的架势。 于是面上却还是镇定地地对老板说:“老板,我要一碗这个元宵。” 那老板抬头看到了半张猪头面具惊的愣了一下,随即笑了出来,“姑娘不是本地人吧?这是颖都独有的小吃,由冰糖酒酿煮成,名唤酒酿圆子,并不是元宵。” 她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继续镇定地回答:“好吧,那就来一碗酒酿圆子。” 老板似乎是没见过如此面瘫的姑娘,有些摸不着头脑地继续低头煮他的圆子。 素质四下看了看,挑了一张空着的桌子坐了下来。 圆子很快就煮好了,上桌时还冒着热气,汤水晶莹,圆子可爱,上头还撒了些干桂花点缀,让人看了就食指大动。 入口后才发现原来这圆子中还有馅儿,似乎是以果料制成,混着酒酿的香气,正如之前她所想的那般清甜。 酒酿圆子正式取代糖水雪梨羹成为她最喜欢的甜食。 素质在心里如是想。 她很快喝完了一碗,感觉整个身体都热了起来。 她咂咂嘴,看了看马上又要出锅的新煮的圆子,毫不犹豫地对老板说:“再来一碗,谢谢。” 因为已经吃了一碗,大概知道了其中滋味,是以这第二碗她吃的慢慢悠悠,想要仔细品味。 啊!真是无论怎么说都很好吃啊! 正在素质埋头专心致志吃的心花怒放时,突然头顶上响起了一道好听的男声,“这位姑娘,冒昧请问可否可以让我与姑娘同坐一席?” 她一抬头就看到了一张兔脸儿面具,白色的兔形面具上以彩墨绘上了许多花纹。 这样的面具大多是由女子戴的,只是如今在她眼前的却货真价实是个男人。 此时兔脸面具的主人微微弯下腰,有些歉意地看着她。 素质抬头环顾了一圈,这摊子不大,本就只有几张桌椅,此时正是人多的时候,除了自己这桌是一人独坐,别处都是两三个人,确实不合适拼桌。 她想着不过是多一个人同坐,也不是什么大事,便点点头,“无妨,公子坐吧。” 那人露在外头的唇微微勾起,对她施了一礼,“多谢姑娘。” 兔子面具坐在了她对面,对着老板喊了一声,“老板,一碗酒酿圆子,谢谢!” 素质让他同座原本是没什么感觉的,只是等到他的圆子上来他津津有味地吃起来时,她只觉得做的简直太对了。 这主要是因为酒酿圆子这种东西算是甜食,一般男子是不爱吃的,周围坐的大多也是结伴的女子。她原以为兔子面具是给他家中女眷买的,却没想到是他自己喜欢吃。 若是这样一个也喜欢吃酒酿圆子的同好看得到却没地方吃,那是多么残忍的一件事啊! 少侠,好品味! 于是两个人相对而坐,埋头苦吃。 一时气氛十分和谐。 然而这种和谐并没有维持太久就破裂了。 破裂的原因是最后一碗酒酿圆子。 当素质吃完时,兔子面具也刚好喝完最后一口汤。 两个人异口同声地对老板喊:“再来一碗!” 老板从灶台后面探出身子,有些不好意思地说:“真是不好意思二位客官,今日人多,只剩最后一碗了,不如二位商量一下,看怎么样才好?” 他俩对视了一眼,素质看到的是一个顶着半张兔子脸的男子;兔子面具看到的则是……额……有着半副猪头的姑娘。 兔子面具有些尴尬地咳了一声,“额……我只吃了一碗,姑娘已经吃了两碗了,不知可否将这最后一碗让给我?” 素质摇了摇头,“可是我也想要。” 兔子面具仍然不死心,“姑娘,我真的很喜欢酒酿圆子。” “我知道啊,我也很喜欢。” “不如这样,我为姑娘买单,只要姑娘肯割爱。” “不要。” …… 最后争论无果,两个人都有些无语地看着对方。 兔子面具突然抬手指了指她身后,惊讶地喊到:“那是什么?” 她条件反射地回头去看,自然是什么都没看到。 等她再回过头来,就看到他已经将那新出锅的最后一碗圆子拿到了自己跟前。 胜负已分。 素质:“……” 真是生平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但是接下来兔子面具吃圆子的过程其实并不愉快,毕竟任何人吃饭时如果对面有一个猪头面无表情地一直盯着看,估计都不会吃的太开心。 “额……不如分给姑娘一半?”被盯得实在无法装作无视的人有些发毛地抬起头,试探着问他对面的猪头姑娘。 “不要。”猪头姑娘摇头,然后依旧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于是兔子面具就在这种微妙诡异的气氛下硬着头皮吃完了这碗圆子。 素质看着他咽下最后一口,语气凉凉地问他:“吃饱了?好吃吗?” 兔子面具愣了一下,认真思考了一下,“唔……我觉得挺好吃的。” 她强忍着打他的冲动,“那你把帐结了。” “啊?” “我说,你把帐结了。” “哦哦!那是应该的!”兔子面具终于反应过来,很灿烂的笑了一下,露出一口白牙,“毕竟是我吃了这最后一碗,自然是该我来付钱。” 此时素质身后不远处的人群突然爆发出了一阵激烈的掌声。 是含章。 最后狠狠地瞪了兔子面具一眼,便转身走了。 素质站在人群外头,踮着脚看,奈何人太多,实在是看不清。 只能拍了拍身边一个高个子,“请问这是怎么了?可是里头的那个姑娘赢了那盏凤凰灯了?” 高个子一边鼓掌一边点头,“可不是嘛!先前其实有好几个人都参加了,可是都卡在最后一题对不上,让庄家赚了不少钱。这个小姑娘倒是有才,对得庄家心服口服。” 虽然她早知道含章可以的,此时听到却还是很高兴,又听到高个子提到最后一题,便有些好奇,“最后一题?最后一题是什么?” “只有三个字‘天上月’,听闻是几年前已经灭国的卫国一个贵族世子与世子妃的定情绝对,这庄家用这题来刁难人,之前大多都对什么‘海里浪’,‘石上霜’之类的,庄家都说不好,就都没能拿走那盏凤凰灯。” “那位姑娘又是如何说的?” “那位姑娘对的可好啦!‘梦中人’,你说妙不妙?” 素质点点头,就站在外围等她。 含章终于从人群中脱身出来时,手中果然提着那盏晶莹剔透的凤凰灯。 素质见她只提着一盏凤凰灯,便问她:“怎么只有一盏灯?那些小彩头呢?” 含章摇了摇头,“本也不是为了那些东西,只是当做惩罚一下那喜欢为难人的庄家就好了,不必非要都带走。” 说到此处,她好奇地问含章:“我听人家说,这是卫国王世子写给世子妃的,别人都不懂其中精髓,只有你对得好。” 含章沉默了一下,声音低低地回答:“是卫国汝南王世子苏计,写给他的未婚妻顾灵沁的。” 她顺口接着问下去:“苏计写给顾灵沁的绝对你怎么……” 说到一半突然想起了什么,便猛然住了嘴。 卫国王世子苏计,含章的心上人“阿计”,还有“天上月,梦中人”的绝对,这一切不可能只是单纯的巧合。 含章没有再说话,而是继续自顾自地往前走。 她们很长时间都没再说话,直到路过一处卖河灯的小摊,素质拉了拉她,当做一切都没有发生的样子,笑嘻嘻地对她说:“我看别的姑娘都放了河灯,不如我们也放一个吧?” 卖灯的小贩赶紧跟着附和,“是啊是啊!上元夜二位姑娘怎么能不放灯呢?在灯上写上心愿,顺水而下,新年新气象不说,您二位看那边,”说着抬手指了一个方向,“那边还有公子会捞着看自己心仪姑娘的心愿,说不准二位姑娘还能觅得如意郎君呢!” 素质便买下两盏莲花河灯,递给含章一个自己留下一个。 许愿啊…… 想了想,在河灯上写了几个字,然后放入了河水中。 她看着河灯慢慢悠悠地随着水流飘远了,不知是希冀还是叹息。 直到……看到她的河灯被捞起来落到一双白皙修长的手中。 素质万万没想到刚刚放出的河灯就被截胡了,不由得目瞪口呆。 她怒气冲冲地去看河对面捞起河灯的人,入眼确实一副极其眼熟的兔脸。 恨不得立马找个地缝钻进去。 因为除了祈求她与含章的平安之外……她还加了一句“希望每天都能吃到酒酿圆子“”…… 果然,河对岸的兔子面具仔细看了看手中的河灯,突然笑出了声,然后开始向这边望过来,似乎在寻找什么。 素质连忙想躲,却还是晚了一步,他的目光最终停在她的身上。 河面上有许多河灯,昏黄的烛光摇曳,河水流淌的声音静谧而安宁。 灯火阑珊处,素质看到那个少年微笑招手的模样,莫名地偷偷红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