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情其实已经过去了许多年。　　　　但是在当时，那是一桩轰动列国的大事。　　　　大概是七八年前吧，卫国贵族汝南王世子苏计于卫宫中见到了一个美貌的姑娘，一见倾心。　　这个姑娘的母亲是远嫁到楚国镇国将军府的卫国公主。　　这个姑娘，就是随母亲回国省亲的楚国贵女顾灵沁。　　　　两人身份上相当，于是苏计立刻就向卫王和卫公主递了折子，请求迎娶顾灵沁为自己的世子正妃。　　　　那时的楚国并不如如今这般强大，当然也乐得结下这门姻亲，修两国之好。　　于是这件事并没有什么波澜，就这么定了下来。　　之后顾灵沁回到楚国备嫁，提前了一年行过笈礼，做为楚王亲封的郡主，嫁与苏计。　　　　卫国汝南王一族向来深得帝宠，镇守边疆，是卫国一等一的贵族。　　苏计甚爱自己的这个世子妃，怕顾灵沁不习惯边关的风沙便特意向卫王求了恩旨，希望能在京城的王府中成亲，甚至听闻顾灵沁的车架已经动身时亲自提前半个月从京城出发去边关迎接。　　　　原本这会是一场天作之合的婚礼，只是苏计等了许久等来的的并不是什么娇美的新娘，而是预谋已久的伏杀和打着以送亲为名义的二十万赵楚联军。　　　　那一天，因为卫国边境的将士大多都是汝南王一派提拔上来的，见到苏计娶亲都很高兴，边境守卫并不如平时森严。　　　　谁也没想到楚国会联合赵国突然发难，纵苏计带着边关守军拼死抵抗，最后的结果仍是边关大破，全军覆没。　　　　卫国国力不强，得以生存向来是凭借着边境天险，易守难攻，如今边关失守，卫王懦弱胆小，立时就想投降议和。　　朝中大臣皆是赞成。　　　　唯有汝南王府，坚决不降，虽然节节败退，却仍是在前线上死死抵抗了四个月。　　后来卫王听从了朝中一些人的建言，下了明旨将汝南王府上下，包括因伤重回京修养的老王爷，一共一百三十六口人全部处死，以示议和的诚意。　　　　彼时苏计正在前线打仗，侥幸没有死于帝王的屠刀之下，但是很快就也没了消息，所有人都以为他是战死了。　　　　没了上阵杀敌的将军，卫国兵败如山，很快就被攻破了都城，为赵楚两国瓜分了土地，前后不过半年的时间，就成了史书上寥寥的几笔。　　　　那个风华绝代的美人顾灵沁也再没了消息，听说是后来举家获罪，死在了流放路上。　　　　然后就是楚国迅速壮大，成了如今可与赵国媲美的强国。　　　　这件事情素质知道的如此清楚，还是因为当时她父王为了赵楚攻卫之事而战战兢兢了许久，生怕下一个就轮到梁国，差点就要把她送到楚国去和亲。　　　　后来好歹是觉得只有十岁的公主着实太小了些，便挑了她的三姐迟浅意，一个不过刚满十六岁的少女，素质记不太清她的模样了，只是隐约记得，是给了当时已经年过四十的楚王做了妾，然后便再无音讯，不知如今是生是死，过得如何。　　　　也许反而逃过了亡国之祸呢？　　偶然的时候，想起这个三姐，素质会如此猜测。　　　　但是关于苏计，哦不对，如今是叫齐不维了。　　这个人，列国中的所有人包括素质都以为他已经死了，死在多年前的那场战乱中。　　　　可是如今他好端端地出现在这里，连同当年那个“红颜祸水”顾灵沁，虽然如今看来当年的含章对他并不只是外人所想的逢场作戏。　　　　传说中的人，一个成了她的主公，不惜花费大量的人力物力也要训练她成为最出色的间谍；一个视她若亲妹，倾尽全力也要保护她。　　　　素质实在不知道她是怎样的运气竟然能见到两个应该早就死去的人。　　而且这还是两个不怎么什么单纯的人。　　　　含章美丽聪慧，当年以一人之身引起三国战乱，更使得其中一国被灭，这样一个众说纷纭的女子如今却出现在了琢玉。　　齐不维忍辱负重潜伏在赵国朝堂之上，豢养杀手间谍，素质不认为他一点儿别的野心和目的都没有。　　　　素质突然间觉得，她曾经熟悉的一切人，一切事都仿佛不认得一般。　　　　从梅林中出来，素质自己一个人浑浑噩噩地回到了移风坞，侍女见她脸色不好，什么也不敢多说，只是赶紧服侍她睡下了。　　吹灭了烛火，躺在床上时，她突然感到一阵心慌，无法抑制。　　　　这时的她还不知道，正是因为这个真相，琢玉中的所有人，命运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一切都走向了一个万劫不复的道路。　　　　第二日早晨起来，素质的眼下泛起了浓浓的黑眼圈，梳妆时她的婢女试探着问道：“姑娘这是怎么了？可是昨夜没睡好吗？”　　　　她有气无力地摆摆手，示意她不要多说。　　想了一会儿又对婢女说：“用粉将这个盖下去，不要让旁人看出来了。”　　那个婢女以为她是怕影响了容貌，笑着点了点头，“姑娘放心，奴婢绝不会让这些东西影响了姑娘的姿色。”　　　　素质没有解释，只是在心里苦笑了一声。　　她哪里是担心这种小事，她是怕被齐不维看出端倪，杀人灭口。　　　　这是一件要人命的秘密，她必须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于是日子就这么如同以往一般地过下去，含章似乎当真不知道那夜她曾去过梅林的事，待她依旧如同以往一样好。　　只是自从知道了她的身份，素质心里头好像有个疙瘩一般，说不出什么感觉，但就是莫名的不舒服，于是就下意识地躲着她。　　　　两个人总归是不如以往亲厚。　　　　到了初夏的时候，素质的匕首已经可以使得十分得心应手了。　　于是齐不维正式宣布她的武课可以暂时告一段落了。　　　　知道了那个秘密后，素质总是会不由自主地偷偷打量他，主要是一个从小就如雷贯耳的传奇人物突然活生生地站在她面前，还成了她的主公，这种感觉实在是……嗯，很奇妙。　　　　听到齐不维说可以暂停武课的时候，素质还在看着他的手发呆。　　那是一双很好看的手，手指白皙修长，完全看不出是一双杀人拿剑的手。　　难怪他的武功如此高强，原来是将门出身的少年将军。　　　　齐不维说完，半天也没听到回应，回过头去看，看到少女竟然是在看着他的手出神，皱了皱眉头，觉得她这几天很不对劲。　　“你在看什么？当着我的面也敢分神？信不信只要你走神的一瞬间我手中的剑就已经能取下你的脑袋了？”　　　　素质回过神来，连忙躲过了他已经刺过来的长剑。　　齐不维也不是真的想要她的命，顺势收回了剑，轻轻“哼”了一声，“旁的不见你好好学，也就只剩下这点儿逃命的功夫了。”　　　　素质老老实实地听他数落她的不是。　　当然能够不再受到齐不维的压榨折磨，她还是很开心的。　　　　当天傍晚时，夏姑姑亲自来了一趟移风坞，来的时候还遣退了屋里的一众奴婢。　　素质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夏姑姑关了门窗，心里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刻，夏姑姑板着一张脸，语气没什么起伏地说道：“大人有任务给你。”　　　　大概过了一柱香的功夫，移风坞内室的门才再次打开，夏姑姑走出门，挑了几个近前侍候的婢女嘱咐了几句才离开。　　　　素质则坐在屋里想着刚才夏姑姑所说的那个任务。　　　　过几日齐不维将要邀请几个他的同僚到琢玉游玩，到时要她献舞，并借机刺杀一个人。　　问题是琢玉向来是一处极为隐秘的所在，为何这次齐不维不仅会带人来，还是他的同僚，他就不怕别人发现他的秘密吗？　　况且，齐不维要她刺杀的那个人……就是他自己。　　　　这一切简直古怪至极。　　素质想了许久，还是百思不得其解。　　　　用了晚膳后，含章带了许多糕点过来移风坞找她，这几日小姑娘与自己似乎有些疏远，含章还是感觉得到的。　　　　“这是我身边一个婢女做的，我尝过觉得很是可口，便送来给你试试，你快吃一口，看看怎么样。”含章进了屋，将食盒放在桌子上，笑盈盈地对她说道。　　　　素质此时还在琢磨齐不维的目的，加上心里头说不清道不明的别扭，一时也没有心思去试吃她带来的糕点。　　　　含章也没介意，坐在她身边，主动说道：“你也接到主公的命令了吧？”　　素质听到她这么说才转过脸开看她，点点头回答：“是，黄昏时来的。你也如此吗？也是献舞然后刺杀齐不维？”　　含章有些惊讶地问道：“刺杀齐不维？他让你如此做的？”　　得到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她似乎想到了什么，面容一下子变得雪白，震惊至极的样子。　　　　素质看到她这个反应，吓了一跳，连忙拍拍她的脸，担心地叫她：“含章？你怎么了？总之不会是真的，别担心。话说回来，你不是吗？”　　她回过神来，勉强笑了一下，“嗯，不是，我只是负责站在他身后为他斟酒即可了。”　　　　素质点点头，没再说话。　　含章也没有说话，一时屋子里十分的安静。　　　　直到突然间，含章很平静地开口问道：“那天，其实你听到了吧？”看到身边的人震惊地看着她，她继续说道：“那天晚上梅林里，我和苏计说的那些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