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颤抖着手去扯他的衣袖,小心翼翼,似乎是怕他又像上一次那样推开她。 然而这一次男子只是低头看了看她的手,并没有拉开她。 “阿计……阿计……。”其实她是有很多话想要和他说的,为了能够见到他,为了能再跟他好好的说几句话,她已经等了七年,然而真到了这样的一天,她拉着他的衣袖,却只能哽咽着泪如雨下,半句话都说不出。 齐不维看着怀里少女梨花带雨的面容,她如今长大了些,身姿窈窕,愈发的美好动人,他却恍惚着似乎又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那是多久之前了呢? 哦,大概是他十六岁的那一年吧,卫王宫,雨初晴,她笑盈盈地从他对面走过来,一身水红色的衣裙,比那一年宫中最美的芙蓉还要明媚上几分。 那时他最大的心愿就是每天都能看到她的笑容。 可是自从那件事之后,他有多久没有好好地看看她了呢?她有多久没有那样的笑过了呢? 他不记得了。 他们之间隔着七年生死,隔着千万人的国仇家恨,那些年少的往事早就不应该再记起的。 然而现在他搂着她,她的眼泪打湿他的衣衫,他才发现,原来她从来都是他的执念。 永远忘不掉的执念。 含章红着眼睛,强撑起笑容对他说:“你知道的是不是?当年的事情我没想到……我父亲他调兵的时候,我真的……真的没有……” 齐不维轻轻点点头,声音中没有了往日的严肃,温和地看着她回答:“我知道,我都知道,我知道你身不由己,也知道你无能为力,别哭了。” 含章重重地点头,任由他为她擦掉眼角的泪光,目光突然间扫过对面书桌上因为方才的混乱而散开的画卷。 那是一个女子,眉眼弯弯的模样,手中提着一盏凤凰灯。 “阿计,这灯你从哪里得来的?可真是好看,晶莹剔透,明亮如同天上的月亮一般。” “再怎么好看的灯,你一笑,我的眼中就只有你一个了。” 多年前的一天,少女提着心上人送的凤凰灯,笑得眉眼弯弯,而他被那样美丽的笑容迷了心神,脱口而出了那句至今被列国有情人传颂的情话“天上月,梦中人。” 白皙的手指抚上画卷,含章看着那画中姑娘欢快可爱的笑容,不由得也微笑起来,侧过脸对那做画的人轻声说:“没想到你还记得。” 齐不维轻轻笑了一下,目光也落到了那副画上,他对她用情至深,是以每一处落笔皆是花了许多的心思,这副画他用了三天方才画成,本想收起来,却不想最后还是被她看到了。 “如何可忘,你的事,我一辈子都记得。” 看着那人俊朗温柔的模样,含章心中突然升起一阵希冀。 是不是,如果他相信她,那他们之间就还有一线生机?是不是,如果他还爱她,那他们之间就不至于走到最悲凉的地步? 她期期艾艾地开口:“阿计,我们之间……” 齐不维看着她期待得望过来的眼神,突然就觉得有些好笑。 命运从来没有放过任何人,它推着他们所有人往前走,那些年,那些事,他和她都何其无辜,不过是上位者手中的一枚棋子。 可是曾经殷红的鲜血到底是浸染过土地,那些冰冷的刀锋到底是划过卫国河山。 她与他的缘分,到底是浅了些。 于是他忍下眼眶中摇摇欲坠的眼泪,侧过头不去看她,轻轻地说:“灵沁,我很想念你,这许多年过去了,我依然如当初那般的倾心于你,可是,”他回头来,烛火摇曳中,他的声音明明是温柔得醉人,却说出最残酷的事实:“灵沁,你父亲他设计亡我母国,挑拨卫王灭我全族,那些事毕竟是发生了,你让我如何能心无芥蒂地,接受我杀父仇人的女儿呢?你让我,如何对得起我死去的父母兄弟呢?” 含章听他一字字地慢慢说,那双美丽的眼睛也一点点张大,她以为他们终于将那些前尘往事说清,她以为他们之间还有回转的余地。 那些微薄的希望,最终还是在他无情的话语中一点点被碾碎零落,荡然无存了。 原来并不是每一个故事的最后,都能有一个欢喜的结局。 方才进屋时的门没有关好,一阵细细的风吹进屋子里,屋子中的那个女子却似乎是受不得这风凉一般,踉跄着后退扶住了桌子才勉强站住。 女子的面容苍白得仿佛透明,她低着头靠在桌子边上,不知在想着什么,半晌之后,却突然轻轻地笑了,她抬起头,眼中还有未落的泪水,“你的心意,我明白了。” 说完也不再纠缠,直直地向着门外走去,跨出房门之前,含章回过头来深深地看着那个她深爱的人,轻轻地说:“是我们顾家对不起你,我不怪你,你恨我也好,爱我也罢,我从来没得选择,只是……”她低低地笑了一下,突然接了一句令人不明所以的话,“只是,阿计,其实我早在嫁给你的时候,就应该死了。” 那声音飘飘忽忽地,尾音似乎融入在了冰凉的夜风中,悠悠地随着风飘远了。 少女努力挺直了脊背,迈出了房门,却在离开他视线的一瞬间萎靡下来,哭到泣不成声。 她站在忍冬园的门口回头去看那个仍燃着烛火的房间,此时月上中天,银白的月光撒满了院子,她脚下的小路似乎也染上了银霜,空气中隐隐有忍冬花的苦涩的香气弥漫。 她就静静地站在门口侧过身回顾,万籁俱静中听到不远的那间屋里传来低低的呜咽声。 月光照在她单薄的衣衫上面,冰冷的温度让她狠狠地打了个哆嗦。 同时也做下了一个不能回头的决定。 含章抬头看了看天边的那一轮散发着清辉的圆月,独自一人站在原地弯了弯唇角。 原来,今夜是如此的寒冷孤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