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渝对上她那满是崇拜的眼神,心里头跟明镜似的,知道这小丫头心里在琢磨些什么。当下脸色一正,冷冷地说道:“你已经过了习武的最佳年纪,军中可不是什么好玩的地方,生死只在一线之间,对女子的要求更是严苛,我不能带你走。”
海蓝听了这话,原本亮晶晶的眸子瞬间就黯淡了下去,抱着面碗,把头深深地埋了下去,像是恨不得把自己藏进碗里似的。
杨炯瞧着这一幕,不禁暗暗叹了口气。
他心里清楚,很多人就是这样,年轻的时候,总想着离开自己的家乡,去外面更大的世界闯荡。可等到在外面漂泊了半生,历经了无数的风风雨雨,才突然明白,原来自己的故乡才是最温暖、最让人眷恋的地方。
于是便想尽办法,想要回到故乡,守着那片生他养他的土地。可等真的安定下来,又会发现,这故乡好像已经不是自己记忆中那个熟悉的模样了。
慢慢地才懂得,原来故乡,可不单单是那片土地,还有那些一起长大的故人,那些流传在街巷里的故事,那片承载着童年欢笑的故地,以及那份深入骨髓的故情。
一时间,营帐里陷入了一片死寂,只有篝火噼里啪啦燃烧的声音,和海蓝那极力压抑着的抽泣声,在这寂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许是这寂静太过深沉,杨炯听着众人的呼吸声,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埋头抽泣的海蓝身上。他细细地观察着她的呼吸和胸膛起伏,越看越是惊讶。
等他抬头,正好对上杨渝的目光,只见杨渝也是一脸的诧异,显然她也发现了海蓝的异样。这丫头哭得这般厉害,气息却丝毫不乱,绵长而平稳,难不成她竟是个深藏不露的内家高手?可再瞧她那一脸稚嫩纯真的模样,又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心机深沉的人啊。
杨炯心中疑惑,便试探着问道:“海蓝呀,你为啥非得要跟姐姐出去呢?”
海蓝听到杨炯问话,等听清楚翻译的内容后,抬起头来,努力平复着情绪,小声说道:“我要学会保护自己,还要去大华找我的师傅。”
二人听了这话,皆是一愣。
杨炯皱了皱眉头,追问道:“你有师傅?她是大华人?”
“嗯,她叫净散人,是个道姑。我小时候放鹿的时候救了她,她就教给我一些呼吸的法门,说是能延年益寿。后来她在我们那儿呆了一年就走了,还说要是我想出山了,就去大华终南山重阳宫找她。” 海蓝认真地回答道,眼神里闪过一丝追忆和思念。
“得,看来是碰上全真第三代弟子了,还是孙道长的门外弟子呢。” 杨炯看向杨渝,脸上露出一丝苦笑,不得不感叹这世事的奇妙。
“哎,看来这都是上天的安排,让我遇上了她。天波府和全真教的交情不浅,我就是不想带她回去,这下也没法子咯。” 杨渝也是一脸的无奈,轻轻摇了摇头。
说着,杨渝便坐到海蓝身边,轻声细语地问起她和静散人的过往。
杨炯见这边没什么事儿了,便重新裹紧大氅,走出营帐,去视察营地。这一忙乎,就忙到了天明时分,他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自己的营帐里歇息。
“大人,大人!乌木代族长回来了。” 毛罡轻轻地摇晃着杨炯,声音不大,却透着几分急切。
杨炯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等回过神来,揉了揉脑袋,问道:“什么时辰了?”
“应该是快要晌午了。” 毛罡回答道。
“出什么事了吗?怎么这么久才回来?” 杨炯一听,立刻坐起身来,皱着眉头,快步走出营帐。
“乌木代族长这次可不光带了八百本族的青年,还联络了山里三个部落的族人,前前后后一共凑了一千青壮,这才耽搁到晌午才回来。” 毛罡跟在杨炯身后,大声解释着。
杨炯听了这话,心里头又是一惊。等他抬眼望去,只见卢启正有条不紊地给这一千来个部族青壮发放物资,将他们编入军队。
杨炯瞧着这一幕,心里头又是感动,又是发愁,忍不住苦笑起来。他赶忙快走几步,在风雪中找到了乌木代族长,大声说道:“老爷子,你可真是信得过我啊!”
“哈哈哈,老夫在这姑里甸一带奔走了大半辈子,好歹也是有点见识的。你这般年纪,就能坐到这么高的位置,还能让这么多将士兵丁死心塌地地跟着你,可不是一般人呐。我瞧着这些兵对你的尊敬,那可都是发自肺腑的。
我琢磨着,你肯定不是什么坏人。一个人呐,一辈子能碰上的机会可不多,能报仇雪恨的机会就更少了。我作为一族之长,不但要为族人报仇,也要给族里的年轻人一个出去开开眼界的机会。” 乌木代豪爽地大笑着,重重地拍了拍杨炯的肩膀,眼神里满是欣赏和信任。
杨炯听了这话,沉默了好一会儿,心里头百感交集,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好啦!时间可不早了,别再耽搁了,赶紧下山吧,可别让那些金狗有了防备。” 乌木代看着那些穿上红色麒麟服的族人,他们一个个脸上都洋溢着兴奋和对未来的憧憬,那苍老的脸上也不由得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族长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
杨炯话还没说完,乌木代就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
而后,乌木代牵起头鹿,独自一人,在那鹿铃声中,渐渐地消失在了茫茫林海雪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