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玉妍盈盈一笑:“一句玩笑话罢了。”
(引用完毕)
海兰却暗暗将这话记下。
金玉妍已近产期,因此只是略坐坐就回臻祥馆歇着了。送别金玉妍,苏绿筠与海兰去了钟粹宫,海兰趁机问道:“妹妹之前不知二阿哥病了,才犯了错,这二阿哥究竟病得如何了?”
苏绿筠道:“二阿哥就是种痘后,就带出了些弱症,染了嗽疾,皇后娘娘不知道多小心呢!幸好,我听永璜说啊,二阿哥现在咳得少多了,说是好好保养,不碰尘絮,过段时日就能如常人一般了。”
海兰状似无意道:“如常人一般,这是怎么说?这病竟好不了了么?”
苏绿筠道:“要我说啊,其实二阿哥这嗽疾,就是胎里的弱症,也就是二阿哥身子骨健壮,显不出来,才只是嗽疾,换个身子骨差些的,早就成了哮症了。所以啊,皇后娘娘十分小心,不让二阿哥碰了尘絮,就是怕嗽疾加重,发展成哮症,那可就再难病愈,只能拖着了。”
海兰道:“那若是加重甚至发展成哮症,也是命吧。”
这时三阿哥拿着一个娃娃跑进来:“额娘,额娘,娃娃破了!”
苏绿筠慈爱笑道:“没事,娃娃破了就扔了,你皇额娘不是给了你许多小玩意么?”
三阿哥执拗道:“我就要这个。”
海兰突然道:“纯嫔姐姐,若三阿哥真的喜欢,就把它留下吧。”说着转向三阿哥,哄道:“三阿哥,等额娘补好了,再把这个还你,可好?”
这时太监来报,皇上驾到。
皇帝将大阿哥接回宫中,既是因为如懿进了冷宫,不会再算计着大阿哥,也是想着出宫小半年,大阿哥和皇后的关系也没之前那么近了,再指派给纯嫔抚养,也许能避免大阿哥被沙济富察氏掌控。纯嫔膝下二子,与皇后也能成制衡之势,又是汉女,自己也好控制。
他存了这个心思,在二阿哥病势好转后,也愿意多来钟粹宫看看纯嫔,给后宫之人一个风向,日后也好顺理成章,将苏绿筠封妃。
不想来了一趟,竟然遇到海兰。
他之前一时气愤,罚海兰跪一个时辰,倒是没注意到当时快下雨了,之后又不好收回成命,弄得海兰发烧数日,他心中也觉得自己有些过了。
如今看到海兰,他也有心说两句软话。又见海兰衣装鲜艳,满头珠翠,竟是与平日大不相同。
他便对海兰说:“难得看到你穿得这样艳啊。”
海兰道:“穿得艳些,希望阿哥们看了高兴。”
苏绿筠也道三阿哥喜欢海兰云云。
海兰回到延禧宫,便说已近夏末芦花开得好,插瓶别有意趣,让小宫女去采些芦花回来。
小宫女道:“为着二阿哥的病,御花园的芦花早就都铲了。”
海兰道:“那芦花采下来,总不会立刻拉出去吧?你去弄一些来,要钱也成,我就想在自己宫里添点野趣,二阿哥又到不了这儿来,总不至于让二阿哥病得更重吧。”
花房中,太监宫女们正忙着把来不及运出去的芦花柳树盖上苫布,叶心不放心,也过来帮手。
她看见一个眼生的小宫女,进了花房,漫无目的地转悠着。突然看到苫布下露出一点芦花,眼前一亮,走了过来。
叶心心中一动,装作在整理苫布,走近那小宫女。
只见小宫女将一个荷包塞给管事的太监,说了一句:“我们主儿想要几根芦花回去,您看这……”
那管事太监摆手道:“这我可不敢给!二阿哥的病最忌碰到这个,这芦花可不能进了东西六宫!”
小宫女不住央求,道只是想插瓶添点意趣,二阿哥平时绝不去她们宫里。
说着又掏出一个荷包。
叶心听到“延禧宫”三个字,又见那太监从苫布下顺了一把芦苇交给她,一颗心陡然狂跳起来。
她不知道哪里生出一股力气,立刻上前,死命将芦花夺下,扔到一边。
那太监嗔怪道:“干什么呢!”
叶心一把攥住那小宫女的手,怒道:“我还没问你要干什么?我还不知道延禧宫是什么情形!要宠没宠,要钱没钱,正殿的主子进了冷宫,这小丫头必是海答应宫里的人,海答应这么有心情,拿这么多碎银子换一把芦花,只是为了添点野趣,你信吗!”
叶心这一通疾言厉色,那太监唬了一跳,讷讷不敢说话。
那小宫女也吓得面如土色,带着哭腔道:“姐姐,您可不能冤枉我们主儿啊!”
叶心将她拉到面前,道:“我冤枉海答应?那你现在就跟我去长春宫,咱们去皇后娘娘那儿当面对质!”
说着就要拉着那小宫女走。
走出两步,却是因一时气血上涌,剧烈咳嗽起来,攥着小宫女手腕的手也松开。
那小宫女吓得后退两步,转身举着一把芦花跑了出去。
叶心咳得弓起腰来,满面通红,胸口剧烈起伏,双膝又疼痛已久,再也支撑不住,跪地剧烈喘息起来。她好不容易缓过一口气来,她对吓愣神的太监道:“还愣着做什么?快去长春宫找大宫女璎珞、明玉,否则若是真出了事,你也逃不了干系!”
那小宫女回了延禧宫,也不敢说自己经历,只上交了芦花。
她又紧张问道:“主儿,您只会用来插瓶对吧?”
海兰温婉一笑:“你以为我会用这芦花来干什么?”
那小宫女觉得这笑怎么这么渗人,敷衍了两句想退出去,海兰又让她去打听打听太后重阳节节礼的事情。
小宫女道这倒是听绣房的姑姑们说了,说有一床万寿如意被十分要紧,提前一个月就开始缝制,太后总不满意,皇帝也十分重视,常去绣坊视察。
海兰听了,心思把定,让她退下。她将芦花塞进破碎的娃娃缝好,亲自送去给纯嫔,又提议道:“皇后娘娘这几日有机会就去撷芳殿看顾,皇上也常去探望,纯嫔姐姐带着三阿哥去探望二阿哥,若将三阿哥教得安静,又敬着二阿哥,让皇上看到他们兄友弟恭,也许能讨皇上、皇后娘娘欢心。”
布置完一切,当日下午便去了绣房。
皇帝去绣坊的路上,秦立汇报,这万寿如意被的凤凰羽毛怎么配色都不亮,太后并不满意。
皇帝心道我就是为了让她不满意!
到了门口,却发现永璜也在。
皇帝便问永璜为何在此?
永璜道:“和王叔说之前交待内务府给他做了一身寿衣,他这几日差事忙,让我下了学后来帮他掌掌眼。”
皇帝囧了一下,道:“你都回宫了,还是专心读书,不要老是跟你五叔学得这么……爱跟丧事打交道!否则就是坏了朕效法孟母三迁的一片心意!”
这时听得里面一人教导绣娘:“太后寿年遐颐,看惯了繁花似锦,再加上这床被子是盖在身上的,若是过于华丽的话,在夜晚显得刺眼,太后自然不喜欢,也显得俗气了。”
又说什么颜色选择不必过于华丽,只需用深紫色蚕丝线八股绞入一股薄银线,然后捻成一股,既不刺眼又柔和,还要在每一羽上镶嵌紫瑛珠,碧玺珠,在凤首处用蜜蜡之石。
永璜越听越不对劲,又不好说得太直白,只好对皇帝道:“皇阿玛,儿臣觉得这被子若要这么绣,还得与和王叔参详参详。”
皇帝联想到和亲王的兴趣,倒是生出好奇:“这是什么说法?”
永璜道:“ 儿臣和亲王府时,见过和王叔有一床陀罗经被,也是如此用彩线绣成,又镶嵌珍珠宝石。和王叔活出丧时,常盖那床经被呢。”
这话已经说得很明显了。
皇帝却是闻言大喜,只对永璜甩下一句:“镶嵌珍珠宝石的也不一定就是给过世之人用的。”
就进了绣坊。
永璜有些纳闷,这若是给活人盖的,又是珠子又是蜜蜡的,不得硌得慌?
皇帝在绣坊中遇见海兰,一番交谈过后,当天夜里,海兰就赤条条地让被子一裹,被太监抬进了养心殿。
事后,两人躺在床上,皇帝闻着枕香,问起海兰。
海兰道这是春天过后的荼蘼和菖蒲混在一起掺在丝绵之中,味道虽淡却经久不散,还是如懿教她的。
皇帝顿觉扫兴,便说:“朕累了,先睡吧。”
很快熟睡过去。
海兰看着皇帝的睡颜,心中暗想,皇上这么忌讳提到姐姐,但是心里也是惦念姐姐的吧。到底要不要把姐姐的冤屈告诉皇帝?又想到自己没有证据证明皇后的手不干净,贸然说了不一定能救姐姐。
心中又有一丝隐秘盼望,今夜能听到皇后丧子的哭嚎。
等了一夜,却是整夜平静。
第二日,皇上去上朝。撷芳殿还是一片平静。
海兰突然有些慌乱。
她六神无主地在延禧宫熬了一天,到了晚间,小宫女急急来报,皇上让她去一趟养心殿。
进了养心殿,帝后端坐上首,俱是神情冷肃。
苏绿筠跪在下方,神情又是惶恐,又是凄楚。
见她进来,皇帝抬眼一睨。
熟悉的恐惧感遍布全身,海兰不禁打了个寒噤。
皇帝扔下一个布娃娃:“海答应,你自己看看,这里头是什么?”
那针脚粗大的布娃娃,里头是轻飘的芦花,随着皇帝这一掷,芦花早已四散,在半空中飘浮。
海兰在一片飘浮的白絮中跪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