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宫时，陆艳芳照旧穿着陆川的侍卫衣裳，骑在马上。　　楚钰不时凑到她身边来，含着笑道：“若是累了就坐马车，本太子亲自给你赶。”　　“太子殿下还会赶车？”　　“我说了，除了作画，其他的我都会。”楚钰脸上写满了自豪，“我十岁的时候就和你三哥一起，央求着内廷太监教我们怎样架马车……”他压低了声音道，“比起你三哥，我学得还更快些。”　　　　“太子殿下是在芳儿面前说我三哥不够好？”陆艳芳将头一扬，明显与楚钰之间已没了生分。　　楚钰哈哈一笑：“芳儿你该高兴，你未来的夫婿强过旁人的夫婿。”　　陆艳芳轻哼一声，别过头去。　　　　大队人马白天行进，晚上安营扎寨。开阳帝整日与杜皇后同乘一架马车，同睡一顶帐篷，随行的一众皇妃虽然心有妒意，却也不过是私底下交换眼色，只敢偷着怒而已。　　开阳帝又何尝不知道后宫平衡之道，只不过他狩猎过后，身乏体弱，需要早晚一顿黑乎乎的汤药顶住一事，除却随行太医，也只能让发妻知道。　　　　月黑风高，杜皇后服侍开阳帝喝完药后，被他握住手：“皇后，近来辛苦你了，照料晗儿不说，还要照料朕。”　　夏竹端着药碗，躬身退了下去。　　杜皇后坐到开阳帝身边，笑道：“臣妾只望皇上早日康复，实在谈不上辛苦。”　　　　开阳帝抚着杜皇后的脸颊：“其实朕很怕死。虽然钰儿已经长大，也足够有魄力，于朝堂大事有他的一套处理方法，可朕还是怕。”　　“皇上不会死，臣妾不允许皇上死。”杜皇后的目光很坚定，“钰儿才接太子印不久，晗儿更是一岁不到，皇上怎可这样想。”　　　　开阳帝将杜皇后揽进怀里：“雪忆，朕一直都知道，这偌大的后宫，你与朕的情分最深，即便是生死都隔不断。”　　“皇上错了。”杜皇后直言道，“钰儿若是登上大宝，臣妾就是太后，皇上不在，臣妾与皇上之间的情分只会越来越淡。可臣妾舍不得啊，所以皇上，我们要同生共死，臣妾永远不要太后那个名号。”　　　　“同生共死……”开阳帝喃喃念着这四个字，“朕接下大楚时，整个皇朝危如累卵，国库空虚。朕用了整整五年的时间，肃清前朝留下的毒/瘤，又用了五年的时间充盈国库。朕自问，这十年间朕无愧于天地，无愧于祖宗，无愧于百姓。可是西去祁连山，与月支族大战，朕错了。”　　“皇上。”杜皇后握紧开阳帝手，这么多年，前朝上的事他从未在她面前提过，“不如臣妾叫钰儿过来？”　　　　开阳帝摇了摇头：“北面乌桓族多次与我大楚起冲突，若是五年以前，朕会毫不犹豫出兵。可是那日楚贤在大帐中说了一个‘和’字，朕竟然有些心动。朕真的是老了……”　　“皇上只不过是考量的更多了。”杜皇后柔声劝慰着。　　　　开阳帝伸手轻抚着杜皇后散在脑后的长发：“朕知道，钰儿是对的。可钰儿毕竟年轻，若是失败……”　　“有皇上坐镇，即便失败，对于钰儿来说，也是成长。”杜皇后紧紧搂住开阳帝，“所以皇上，一定要等到钰儿真正长大。”　　“好。”开阳帝阖上双眼，“钟太医毕竟年轻，回宫之后还有李太医，朕一定能等到钰儿真正长大。”　　　　杜皇后扶着开阳帝躺下，她也躺在开阳帝身边，低声说道：“臣妾与皇上初识，皇上已是太子，臣妾守着宫里的规矩过了将近二十年。这一次皇上回宫，命李太医为皇上调理好身子，朝堂上的事就交由钰儿他们，臣妾陪皇上过几年舒心的日子。”　　“好。”开阳帝轻轻抚着杜皇后的背脊，“十几年来夙兴夜寐，朕真的累了，也的确亏欠了你，该拿出时间来补偿。”　　　　“臣妾要的不是补偿。”杜皇后扬起头来瞧着开阳帝棱角分明却有些发黄的侧脸，柔声道，“臣妾只希望在草场的最后一晚不是只能留在回忆里的最后一次。”　　开阳帝叹道：“钰儿真的比朕强，他将来定能成为大楚最好的皇帝。不论是在前朝，还是在后宫。”　　　　“他那些花花肠子皇上当年没有么？”杜皇后眼睑一垂，脸颊微微泛红，“臣妾看着钰儿一天天长大，才真正明白什么叫‘有其父必有其子’。”　　“朕当年有钰儿那么不正经么？”开阳帝不以为然，“当年我身为太子时行事谨慎，从未有过行差踏错，是皇后你记错了。”　　　　“是，是臣妾记错了。”杜皇后起身吹熄了一旁的蜡烛，重又躺进开阳帝怀里，“夜深了，明早还要启程。”　　开阳帝单手搂住杜皇后：“回宫后，朕便下旨赐婚。朕要亲眼见到钰儿娶正妃，要陆恒那个老狐狸乖乖给我钰儿守天下。”　　　　“臣妾还是第一次听皇上这样称呼陆大人。”　　“陆恒若不是老狐狸，又怎能连任两朝丞相。只可惜他头两个儿子不成器，陆川又偏偏性格执拗，与钰儿交好。若非如此，钰儿只怕与陆家姑娘没有这么大的缘分。”　　杜皇后笑了，搂紧开阳帝，阖上双眼。　　　　大帐外面，楚钰坐在半人高的大石头上，望着天上的星星出神。　　陆艳芳出帐倒掉洗脸水，瞧见背影落寞的楚钰，放下铜盆，走了过来，笑道：“太子殿下有心事？是在想那位春桃姑娘？”　　　　楚钰低下头瞧着陆艳芳：“我在想着那位芳儿姑娘。”他向陆艳芳递出左手，陆艳芳将自己的右手交了出去，跃身坐在楚钰身边。　　楚钰又道：“我睡不着，心里莫名有些慌。”　　“亲人都陪在身边，殿下慌什么？”　　　　“以往父皇也曾带着母后和一众皇妃出行，即便我再撮合，父皇也不会日日宿在母后那里。”楚钰眨了眨眼睛，又笑了，“想必我是白日里骑马跑的太欢，晚上就开始胡思乱想。父皇教训的一点儿都不错，我连自己的事都管不好，凭什么去管父皇。”　　陆艳芳轻轻握住楚钰的手：“殿下放宽心，回到长兴，一切不好的感觉都会消失。”　　“回去后你不会躲在家里不见我吧？”不过转瞬，楚钰又不正经起来。　　陆艳芳从大石头上跳了下去，回过头来对着楚钰吐了下舌头：“回到家里，我去哪儿做什么，可就与殿下无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