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时沉默一瞬,倒也没有出言反对。
他沉声问道:“我从未过问陛下麾下的暗卫究竟有多少人,若此时回京,陛下的安危如何保障?”
姬玲珑回答:“此次离京,朕一共携带了三百暗卫,还有一个镇景司千户潜藏在暗中,若是不遇上大规模流窜的骑兵,安全当可无虞。”
听见姬玲珑麾下只有一千三百人,林时不由得皱起眉头。
一千三百人,听起来是不少了,若是他携带一千三百人出行,他是绝对不会有任何担忧的。
可问题是姬玲珑是大梁的帝王。
这点人手,保护一国帝王,若是姬玲珑的身份不传扬出去还好说。
可若是消息泄露出去,别说对岸的草原蛮族不过放过杀她的机会,只怕连北魏都会派出探子伺机刺杀。
迟疑一瞬,他摇头:“一千三百人,太少了,不足以应对各种意外。”
姬玲珑沉默了一下,她摇摇头,解释道:“朕可乔装打扮,扮作南下的商队。”
“那也不够!”
林时想了想,目光看向顾知洲,问道:“老顾,你手下有多少马匹?”
顾知洲一愣,面色有些迟疑:“我麾下有两千匹马,但这些马,都是军中斥候所用......”
“那就分出一千匹,再派一千斥候暗中护卫陛下的安危,有两千多人护送,陛下即便遇到一些宵小之辈,应当也能安然穿越子午岭古道,待护送陛下进了关中,再让他们回来便是。”
“这.......”
顾知洲迟疑间,姬玲珑已是开口拒绝道:“不必,军中马匹本就不多,草原上到处都需要用马,朕可派快马传讯聆月,命她带人从太安出发,来到半路上与朕汇合即可,这么点路程,不会有什么意外的。”
林时摇头:“陛下不必再拒绝,草原上的战事,持续不了多久,如今我已有必胜的把握,少了一千人也不妨事。”
林时一锤定音,派出一千人护送姬玲珑返回太安。
其余人面面相觑,却也不好继续出声反驳。
毕竟,仗是林时在打,到底有没有影响,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姬玲珑眉头紧皱,还欲出声拒绝,林时却是一摆手道:“事不宜迟,陛下可尽早出发,最迟中元节之前,我一定赶回太安城,而后带兵出征,段从和姜望与他们麾下的五千人,可还等着从冀州入境呢。”
姬玲珑一愣,目光不自觉看向姜望等人出征的方向,终究还是没能继续拒绝。
她点点头:“如此,朕明日便返回太安城,河套之事,便有劳林卿了。”
林时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河套之事,在他看来,还算不得什么大事。
真正需要严阵以待的,还是明年的亡魏灭齐之事。
毕竟,两国现如今都已经研发出火药,虽只是最初级的黑火药,可那毕竟也是火药。
一行人回到五原府,姬玲珑开始收拾回京要带的东西。
林时则是一头扎进摆放着沙盘的房间里,一呆就是一整夜。
直到次日,才被姬玲珑出发的动静惊醒。
林时昨夜研究了一夜的阻击战,一双眸子通红,眼下也更是挂着大大的黑眼圈。
他走出房间,正好遇上一身冬装的姬玲珑出门。
四目相对,姬玲珑的表情很是淡然。
她道:“林卿,朕走了,河套之事,就拜托了。”
林时微微颔首,笑道:“陛下等我的好消息便是。”
“好!”
林时与姬玲珑,两人都不是什么矫情的人,现在的也没有那么多时间留给两人感性。
互相道别之后,姬玲珑便带着一千轻骑浩浩荡荡出了五原府,踏上了来时的路。
林时送出三十里,也没有多送。
他引兵站在路边,遥望姬玲珑的队伍走远,而后抬头看天。
天上的雪花纷纷扬扬,不一会儿,便在他身上堆积成雪白的小山。
“老顾,大河结冰了吗?”
林时冷不丁问出声,一旁的顾知洲陡然一愣。
他皱眉道:“这才第二日,就算大河上冻,只怕也冻得不深。”
林时点头:“速派斥候去测量大河冰层有多厚,能否支撑大军快速过河?”
顾知洲有些诧异:“大帅,大军现在就要开始渡河吗?”
林时淡淡道:“我需要派遣一支诱饵过去,钓住大风口驻扎的蛮族大军,再引诱小黄河的大军前来,最好能将躲在喇叭山后面的大军也引出来。”
林时这话一出,顾知洲顿时恍然大悟。
显然,林时这是准备声东击西,在五原府闹一点动静出来,好吸引住敌军的目光,让段从麾下的五千精锐能顺利过河。
想到此处,顾知洲也不敢怠慢,当即唤来亲卫,命他亲自去测量大河之上的冰层厚度。
送走顾知洲亲卫,林时带着五原府一干人等慢悠悠返回五原府城。
刚回到城中,一名斥候便匆匆迎上这一群人:“报,大帅,大河上冻,我军探子发现敌军有所异动,似是有渡河之象。”
这话一出,众人的脚步皆是一顿。
林时嘴角陡然勾起一抹冷笑:“我还没急,他们倒先急了,看来,这些日子抢夺的物资,还是不够他们度过这个冬天啊。”
顾知洲眉头紧皱,诧异的看向林时,问道:“大帅,敌军在这个时候渡河,恐怕是冲着五原城来的,我军当如何应对?”
“慌什么,敌军渡河,岂不是正遂了本帅的愿?本帅正愁怎么搞点大动作出来呢,这群蛮子反而先迫不及待了。”
林时冷笑一声,对着眼前一众五原府官吏吩咐道:“诸位尽可安坐五原城,若是心下不安,那便出面安抚一下百姓。”
言罢,转头看向一脸凝重的顾知洲,淡淡道:“老顾,随我去军营。”
顾知洲微微颔首,跟着林时打马出城。
一行人来到军营,却见整个军营也开始动弹起来,显然也是发现了对岸敌军的异动。
林时先命顾知洲去准备火药,旋即大步走进帅帐,命人召集诸将议事。
不多时,以吴成为首的一众降将尽数到场。
吴成怒声道:“大帅,草原蛮子想找死了,还请大帅下令,让末将等人领兵迎敌。”
“大帅,末将请战。”
“大帅,末将愿战!”
降将们情绪很激动,甚至比林时和五原府的土着还要激动。
没人比他们更清楚,这几年时间,为了将这河套平原变成所谓的塞上江南,鱼米之乡,他们耗费了多少心血。
数年戍边,这些良田是他们一锄头一锄头挖出来的。
这些粮食,也是他们挥汗如雨种出来的。
而现在,草原蛮子一言不发,就要对他们好不容易建设出来的家园发起进攻,甚至还要强夺他们的粮食,他们绝不同意。
望着眼前群情激愤的降将,林时暗道一句军心可用,却也没有任由他们喧闹下去。
他伸手虚按,沉声道:“我知道大家很着急,但大家先别急,听我先说两句。”
林时话音落下,大帐之中陡然安静下来。
但诸将躁动的心,却是无法按捺,他们死死的盯着林时,目光之中闪烁着焦急的神色。
林时清了清嗓子,淡淡道:“敌军只是有所异动,并未大举渡河,诸位先别着急,我保证,不会让草原蛮子有机会踏入河套一步。”
林时的名声和能力,还是很能打的。
诸将虽然急躁,可听见林时这么说,也还是纷纷平静下来。
吴成主动问道:“不知大帅准备怎么打这一仗,可是准备以五原府城为依仗,与敌军的骑兵拉锯防守?”
吴成的问题一出,林时的表情顿时古怪起来。
看着林时的表情,诸将不由面面相觑。
吴成一时间也是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蹙眉问道:“怎么了大帅,可是末将说错话了?”
林时的目光从诸将面上扫过,笑问道:“诸位都曾败在本帅手下,诸位可曾听闻过,本将用兵,什么时候有过单纯的防守?”
这话一出,诸将忍不住又是一阵面面相觑,随即眼中同时迸发出惊喜之色。
“大帅的意思是,咱们要主动进攻?”
“当然,本帅可没有当缩头乌龟的习惯。”
林时笑吟吟的点点头,随即补充道:“实不相瞒,在我得到敌军意图渡河的消息时,还在想着先派一支大军过去袭扰一番,弄点动静出来,却是没料到,敌军反而先动了起来。”
闻言,诸将一颗躁动的心,总算彻底平静下来。
只要不当缩头乌龟就好,他们怕的就是林时只想守城,任由敌军的铁骑肆虐他们的家园和成果。
既然林时不准备守城,而是准备主动出击,那他们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林时还欲出言,门外陡然传来斥候的禀报声:“报,大帅,我军已探明大河冰层平均厚度为四寸三分,还不足以支撑大军渡河。”
听见斥候的禀报声,诸将下意识回头朝外看去。
便见顾知洲身旁亲卫大步进门,朝林时拱手道:“大帅,如今的冰层厚度,远不足以让大军大举渡河,末将还探明,此次敌军异动,乃是因营中羊群大批量冻死所致,并非是要渡河。”
林时挑了挑眉,脸上顿时浮现笑容。
诸将先是一愣,随后也大笑起来。
他们还以为敌军要渡河了,结果是羊死了。
这才是真正的好消息啊。
须知草原蛮族的补给,可不像大梁,有源源不断的粮食供应。
他们打仗的同时,还要放牧,这些牛羊,既是他们的财产,也是他们的军粮。
敌军的羊群冻死,竟然能惊动到整支大军,可见冻死的羊群数量肯定不是一个小数。
说不定,他们的口粮都死光了。
没了吃的,他们饿着肚子,还拿什么跟大梁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