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两个孩子走后,强子在坟头旁的砖摞子上坐下来,这是做墓室地基时剩下的,将来立碑的话还要用,所以就那么堆在坟头边了。
“姐……我的媳妇姐,你这一走,可是直接把我的心都给掏空了啊,这没着没落的就像是生命都少了一大块,你的离开仿佛带走了我的整个世界。
现在生意也没了,你也没了,我真的不知道明天我该干嘛了,你真是好狠的心呐……”
强子一边念叨,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烟来,抽出一支点上,看着蓝色的烟雾袅袅升空,他的心似乎也跟着飘向九霄云外了。
同一时间,家里早就喧闹开了,吃席的坐了五六十桌,司仪李贵招呼一群孝子贤孙给乡亲们鞠躬行礼,做最后的答谢。
五六十桌酒席是这样坐的,过来帮忙执事的乡亲们坐了三十多桌,他们就是正常吃席的,表情正常,就跟寻常的帮忙执事一样,发生在别人身上的悲剧,跟他们并无多大关系,依旧是该吃吃该喝喝。
还有十多桌是强子的朋友,有生意上的、有西京的朋友以及邻居、也看不出悲喜,但是像乡亲们那样有说有笑大声喧哗的却一个也没有。
还有十几桌则是亲戚之类,这些人明显神情有些落寞,武娜娜是病逝,年龄又不大,绝对算是个悲剧,不可能没事人一样坐那大吃大喝谈天说地,那样的话不是缺心眼是什么。
开始上菜之后,利强安排孩子们给乡亲们上烟敬酒,再次表示谢意,然后他四下里打量,却没有看见强子,于是走到妞妞跟前问道。
“闺女,你爸呢,看见你爸了没?”
妞妞回应:“大伯,不用管我爸,他还在坟头待着呢,一会就回来了。”
“唉!”
利强叹了口气,他明白强子心里的痛,家里突然造此厄运,肯定需要一段时间来愈合。
酒席吃完后,几个发小的和老婆以及服务队的帮忙收拾了园子,把酒瓶纸屑都给清扫的干干净净就离开了。
强子坐在园子门口的茶台边,看着堂兄问道:“哥,一共花了多钱你算一下,完了我直接转给你,或者现金也行,收礼的钱还在这儿呢!”
“着啥急啊,都是自家兄弟!”
利强推辞道。
“亲兄弟明算账,娜娜的丧事你出了大力,我都不知道怎么谢你呢,这是你垫付的钱,再说了我也不缺钱!”
利强尬笑:“那行吧,我这就算一下。”
娜娜的丧事,前前后后都是利强帮着料理,钱也是他垫付的。
“把过事钱给你之后,我打算出去转转,可能最近一段时间都不在家,家里我爸妈你没事多过来看看!”
利强抬头看了看强子,想着他可能心里苦,要出去散心,就没有追问。
“放心吧,家里有我呢,再说了三爸也在家呢,他身子骨没问题,照看二爸二娘绰绰有余!”
利强一边说一边把过事的花销罗列在微信聊天里,最后发给强子。
“服务队收费是五千五,舒大厨给免了五百,你们是亲戚,白事司仪乐队是……”
“得得得,你不用给我报账,这不一共是九万七千多吗,我直接给你钱吧,兄弟之间给报个屁的账,我还信不过你吗?”
强子说着,从面前的鞋盒子里拿出十捆钞票,直接放在利强面前。
“过事收了二十多万,我也就不用转账了,直接给你现金吧!”
利强拿起一摞钱开始数,强子知道他这是要干嘛,直接一把拍掉。
“你数个毛线,多出来的给孩子买点衣服之类的,你兄弟真的不差这点钱。”
利强讪笑:“那哥哥就收下了,娜娜的事情,你还要节哀啊,她走了也就等物解脱了,你这边还一大家子要照顾呢,出去走走转转散散心,调整好了就回来,你还年轻,不能一直无所事事的,这样反倒会陷进去不能自拔。”
“我知道,就是出去转转。”
华清中学经过三十多年的时间变迁,校址早就扩大了三倍不止,以前的砖木结构教室、办公楼、教职工取舍早就变成了高楼大厦,学校大门也往外扩张了几百米,早就不复当年的模样。
不过学校后边因为紧靠着山体,并没有多大改变,后门虽然换了新的电动伸缩门,位置也没啥变化。
五月底正是天气回暖的时候,有些不耐热的年轻人已经开始穿短袖短裤出门了,在高中的校园里,身着夏装的女生更是比比皆是。
这天下午,一道高大却又略显憔悴邋遢的身影出现在学校大门口,东张西望的往学校里边看。
门口的保安见状走出值班室问道:“这位大叔,你是找人吗?”
“哦……你好,我是学生家长,想进去见见老师,你看可以吗?”
憔悴的身影正是强子,听到这话从裤兜里掏出一盒芙蓉王丢给保安。
保安接住香烟笑道:“这有什么不可以的,您在这登个记,然后就可以进去了,不瞒大叔说,村里有人想抄近道进山的,都是从这进的。”
收了烟的保安态度立马一百八十度转变,让强子在登记簿上登记了一下,就笑眯眯的放行了。
武娜娜下葬已经过去了快一个月时间,这些天强子都是浑浑噩噩过来的,这天早上还被老爷子骂了一顿,说天下的鳏夫那么多,大家还都不活了,一个大男人成天迷迷糊糊魂不守舍的像是什么样子。
被骂的强子觉得自己有必要认真的想一想跟过去做一个了断,武娜娜已然是走了,他再一味地沉浸在痛苦中,对身边的人就是一个折磨了。
于是一个念头突然生出,走一走以前跟武娜娜一起走过的路,以后重新开始新的生活。
走进学校后,以前的旧址早就盖起了高楼大厦,那个校办企业的两层小楼早就不见了踪影。
沿着记忆中的方向往后边的厂房走去,一栋九层的实验大楼代替了原本的厂房位置。
不过透过楼房的间距,强子意外的发现,那排建在崖壁前的砖混结构宿舍还在,于是大踏步走过去。
估计是因为这排宿舍的地基是在凸出的岩石上,盖楼的话支撑力不够,这才被保留了下来。
以前的那片竹子不见了,取而代之是一片露天健身器材,有单杠、双杠、高低杠等等。
小楼显然被重新粉刷过,以前的红砖墙被喷涂了亮黄色的外墙漆,看着跟新楼房一个颜色。
站在以前武娜娜的宿舍窗口,强子透过玻璃窗往里看,里边零零散散放着几张缺损的课桌,一个老式烧煤的炉子还在墙脚放着。
看着这个煤炉,强子的思绪突然被拉回到三十多年前。
那个除夕夜里,自己从家里带着包好的饺子和肉包子以及酒菜,跟武娜娜在这里点燃煤炉,一边喝酒一边看那个巴掌大的电视机,当时的春晚放的什么节目他都记得。
哪天夜里武娜娜的红唇火热,身体滚烫,言语轻佻,将他这个没经过人事的毛头小子给直接扑倒……那一夜他从一个大小伙子变成了男人。